这一时间魏谦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小胖子,最后还是赵崇明主动开口,笑着说道:“有山长陪着我一同守岁呢,我还亲自挂了春帖,燃了爆竹,是了,山长还给我封了厌胜钱。”
魏谦凝视着小胖子那强笑的模样,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见魏谦没吭声,反倒是赵崇明笑着安慰魏谦了:“而且……道济兄还赶来给我庆生。能见着道济兄,我便觉得再好不过了。”
魏谦心中叹息了一声,突然灵光一闪,他倏地想起他回书院路上,看到长沙城内一派张灯结彩的喜庆景象来。
魏谦于是说道:“今日正好是上元节,长沙城里有庙会,要不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赵崇明一听,眼神一亮,但转又低声道:“可山长嘱咐我留在书院,不让我外出走动。”
魏谦撇了撇嘴,没好气道:“山长让你呆在书院里,他自己倒出去过节了。放心,你我逛完庙会就回来,说不定能赶在山长前头呢。”
赵崇明还是有些犹豫。
魏谦摊了摊手,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我听说庙会上有灯会,有戏班子,有舞龙舞狮,好像还有好多好吃的。只是可惜咯……”
魏谦说完,转身作势要走,在心里默数了三下。
果然,三下数完,魏谦便觉衣角一紧,转头正瞧见赵崇明眼巴巴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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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长沙城内华灯初上,但街上已是人潮汹涌,车马喧阗。
街旁的店铺都高悬彩旗和灯笼,照得夜市通明如昼。桥下河灯万点,更有满载花灯的游船招摇而过,桥上行人不绝,灯火曼衍如龙,两岸街市上的卖艺人则各显神通:抖空竹,舞铁花,喷火龙,耍戏法……
盈街的百姓三五成群,无论老少男女,或是提着各式花灯,或是高举鱼龙绢彩,一路笑语欢声,不绝于耳。更有孩童嬉闹追逐,惹得阵阵笑骂。
人人都在享受上元庙会的喜气,而魏谦牵着赵崇明随着人流前行,两人也都一齐融入了这片繁华之中。
休说是赵崇明,便是见惯了后世灯红酒绿的魏谦此时也颇有些目不暇接之感。
魏谦心思却都在小胖子身上,只见赵崇明不住地踮脚抬头,四处张望着周围的数不尽的热闹。
赵崇明眼里的欢喜和好奇让魏谦也止不住地心头发热。他自知明日回去定是少不了要挨一顿责罚的,但是能跟小胖子这样开心地过一次生辰,逛一次庙会,魏谦便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只是魏谦突然眼尖地瞧见赵崇明另一只手正缩在了袖子里。
“是不是有些冷了?”魏谦偏过头问道。
赵崇明愣了一下,立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魏谦顿时就被逗笑了,他明白小胖子的心思,笑着道:“你放心,既然都来了,就算天再冷,那也得逛完再回去。”
说完魏谦也不等赵崇明回答,伸过手一把就握住了赵崇明那只瑟缩着的手。
果然触手是一片冰凉。
魏谦捧起了赵崇明那一双肉乎乎的胖手,低头朝手上呵着热气,呵了好一会才又问道:“这下手不冷了吧。”
赵崇明怔怔望着魏谦,却只顾着笑,连点头都忘了。
魏谦不知怎地,也跟着傻笑起来,偏偏嘴里还不忘记埋怨道:“你说你生得这么壮实,偏这么不禁寒,老是手冷。”
赵崇明这抬头间,无意瞧见了魏谦脑袋后头那轮满月。
赵崇明恍惚了一会,而后定定说道:“道济兄,谢谢你。今天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生辰。”
魏谦听小胖子说得郑重,反倒有些不习惯,依旧嬉皮笑脸道:“你说你才多大年纪啊,一开口就讲什么‘这辈子’了。来日方长,等明年……不对,以后我年年都陪你过生辰。”
赵崇明的眉眼也弯成了月亮的轮廓,连连点头。
两人很快又转悠到了一处卖花灯的街道,只见整条街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两边的窗上,树上,旗竿上,木架上都结满了灯盏,照得满街溢彩生辉。
魏谦拉着小胖子来到了一处摊子前。魏谦指着一壁的花灯,朝小胖子说道:“喜欢哪一盏,今夜尽管挑便是了。”
魏谦兜里揣着李叔给的宝钞,如今自然也多了好几分底气。
魏谦一眼就看中了最高处的那盏花灯。
那是一盏莲花灯,外头装饰着重重莲叶,还有十数条彩绢垂下,当真是好看。
魏谦抬手一指,转头问赵崇明:“慎行,你瞧那盏怎么样?喜欢不?”
赵崇明眼里也泛起光来,笑着点头道:“喜欢。”
魏谦于是开口唤了一声摊主:“老板,那盏灯要多少钱银子?”
可摊主正忙着招呼旁人,一直到魏谦快不耐烦的时候才迎了过来。
“两位相中哪一盏了?”摊主笑吟吟问道。
“就最上头那盏,最好看的。”
“承惠十两银子。”
“什么?十两!”魏谦惊呼出声。这价钱远超乎魏谦的心理预期,他怀里是有好几百两宝钞,可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要知道十两银子都够一家三口吃上好几年了,
摊主本来瞧着赵崇明衣着光鲜,只当说话的魏谦是个传话的书童。如今一听魏谦出声才明白魏谦才是主事人。
摊主笑容顿时散去,淡淡道:“您二位要不再看看别的灯,我先招呼客人。”
“等等,等等。”魏谦赶忙叫住:“打个折,五两行不行。”
这摊主也是第一次见人直接砍价砍一半的,没好气道:“要不直接送您得了?”
魏谦搓了搓手,赧然道:“那……那多不好意思。”
摊子才没心思跟魏谦扯皮,挥手喝退道:“去去,寻你家大人去,别在我这捣乱。”
“怎么就许你漫天要价,还不让我就地还钱了?”
摊主懒得搭理魏谦,反倒是一旁的卖花灯的同行看见了这边的情形,招呼魏谦二人道:“两位小郎君,要是想买莲花灯的话,还不如上小老儿这边瞧瞧。”
见有人明着抢生意,摊主也坐不住了,冷笑道:“我这可不是寻常的莲花灯,这可是九品莲花灯,还是开福寺里高僧开过光的,整条太平街上只此一盏。”
同行讥讽道:“得了吧,你这灯的来路不明不白的,指不定是从张家学士府里偷出来的,不然挂了一整天了,怎也卖不出去。”
“你这老泼才,怎地凭空污人清白。”
赵崇明见状扯了扯魏谦的袖子,指了指壁上的一盏灯说道:“道济兄,我瞧着那盏元宝灯挺好的。”
同行马上插嘴道:“小郎君想买的话,我这边的元宝灯只要一钱银子。”
摊主登时对那同行怒目而视,一钱银子已经是底价,他再想降价可要做亏本买卖了。
左右气不过,摊主愤愤出声道:“穷读书的出来买什么花灯。”
魏谦本就感觉在小胖子跟前失了面子,一听摊主这话更是生气了,扬言道:“小爷我还偏就要买一盏这狗屁的九品莲花灯给你瞧瞧,我就不信了,整个长沙城就你这有卖。”
一旁的同行又偷笑着道:“长沙城自然有的是这种灯,而且不要银子,前边有每年一次的春灯会,那家主人连年要送不少花灯,小郎君只管去好了,别便宜了这破落户。”
魏谦抬头瞧了瞧那同行所指的方向,果然是花灯满楼,灯火辉煌。
魏谦恨恨地朝摊主“呸”了一口,拉起小胖子就走远了。
两人身后,两位摊主还在斗嘴:
“姓牛的老泼才,今天你又坏了我一桩生意。”
“你抢了我好几位客怎地不提了,而且那两位小郎君本也没打算买你的破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