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好好端着煤油灯到灶房,林北举着手电筒找孩子,他注意到床前面有一个凳子,凳子下面有一双小鞋,林北靠近,透过蚊帐缝隙他看到小家伙躺在床上睡的香甜,他居然给自己盖了一个被单。林北把手电筒移到床框上,蚊帐下端被人团成一个球,虚虚的靠在竹席边上,可以看出团球的人想要把球塞进竹席底下,林北笑着把蚊帐塞进竹席底下,他关上门离开。
林北去了灶房,余好好正在和面,她见林北进来,使唤林北到菜地揪两把菜、薅两根葱。
墙面上出现两个人的影子,余好好顿了一下,扭头:“你怎么还不去?”
“等会我到路边随手揪两把苋菜。”林北趴在灶台上说。
“随你。”余好好一只手扶着盆沿,一只手和面,她蹙眉捶了两下背,这只手继续扶盆沿,腰间突然多出了一双手,不轻不重揉她的腰,余好好身体僵了一下,很快她就放松下来。
“小北,你是不是拿了我的手电筒?”林志炳站在院门外边喊。
林北磨了磨牙,他打着手电筒出去,到路边薅了两把苋菜,他才把手电筒递给他爹。
林志炳把手电筒夹在臂弯,笑眯眯拍了拍小儿子肩膀:“乡里同意你使用拖拉机。”
乡领导原本不想借拖拉机,老六一脸骄傲说稻花村集体建筑工程队已经在淮市立足,将来淮市高楼有一半出自于稻花村集体建筑工程队之手,一笔带过望湖街道办事处主任看好咱们村的工程队,还信誓旦旦说稻花村咸鸭蛋会成为永新乡的特产,领导一脸不相信,老六耿直说‘林北只拿八千枚咸鸭蛋试水,中秋节才是重头戏,那时他拿万万枚咸鸭蛋到淮市卖,稻花村想不出名都难,永新乡想不出名更难’,‘什么?你说咱们村拿不出万万枚咸鸭蛋?我们村过完年以后人人养鸭子,有的鸭子已经下蛋了,有的鸭子马上下蛋,每家每户出一两千枚咸鸭蛋,是大事吗’,领导当场愣住了,他回过神直接给老六批了批条。
“拖拉机使用批条就在你六叔手里,你六叔明天给你批条。”说完,林志炳哼着小曲离开,苦命的他要拿手电筒陪他家老六到地里查看麦子情况,他咋不生气呢,咋越哼越高兴呢。
林北竖起耳朵,听到这段词:“咱老百姓啊,今儿真高兴啊,咱家要出一个到乡里当官的人啦。”
林北摸了摸下巴,嘿笑了一声到院子里压水洗苋菜,他进了灶房,把苋菜放进盆里,自觉坐到灶台底下。
“发生什么事了?爹怎么那么高兴?”余好好在灶房都能听到林志炳的笑声。
“他跟我说啥话,你都听见了。”林北往灶膛里塞稻草。
余好好:“……”
她是听见了,就是因为公公那么大声说话,那么大声笑,她才纳闷。
不过余好好也没有纠结这事,她炝了姜丝和蒜末,舀两瓢水倒锅里,她就开始擀面条。
“我以后一个月至少回来三次。”林北突然出声。
“真的?”余好好惊喜问。
林北嗯了一声,笑着挑火:“黄益民欠我一辆自行车,等过完端午节,我就问他要,我骑车回来教你骑自行车。”
第041章 41
余好好表达开心的方式很直白, 就是在下面的时候给林北煮了一个荷包蛋。
其实她煮了三个荷包蛋,林北、聪聪、她各一个,可惜聪聪睡着了, 不能和他俩一起嗦面条吃荷包蛋。
余好好喝了最后一口汤, 放下碗筷伏在桌子上, 朝气蓬勃的眼睛弯了弯。一簇微弱的灯火跳入弯弯的黑瞳里,驱散了黑暗, 一个眼里含笑的身影显现, 他正在埋头嗦面条, 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二十三岁的林北和八岁的林北重合, 余好好眼里出现了恍惚。
“余好好, 我看到赵婶背着干粮带周峰去县里了。”
胃痉|挛,酸液从胃里涌入喉道, 小余好好藏在柴火堆里,啃着手指头痛苦呻|吟。林北说完就跑开, 她想就算赵婶不在家又如何, 她又动不了家里的粮食,她缓了缓,从洞里爬出来, 跑回家喝了一瓢水,趴在脏水桶上吐得眼泪鼻涕糊一脸,背起粪筐、拿夹子出去捡牛粪。
她又遇到了林北,林北眼里含着笑喊她, 她不知所措背起粪筐就跑。
余好好眼睛弯成了弦月:“老人说饿了发呆, 饱了发困,一点都没说错。”
“你先去睡。”林北说。
“今天淋了雨, 肯定要洗澡洗头发。”余好好坐直解掉头绳散开辫子。
林北两口解决完面条,把碗筷端进灶房,摸黑洗了碗筷,又摸黑刷了牙,拎一桶热水走到房檐下,余好好放下牙刷,打着哈欠走过来,弯腰把头发弄到前面:“你浇水,慢点浇。”
“嗯。”林北舀水慢慢倒。
温热的水滑过头皮,余好好舒服的哼唧一声:“咱们镇供销社来了一批蜂花洗发水,米厂啊,面粉厂啊,这些厂子发|票,工人们拿了票到供销社买洗发水,我没有票,我也去凑热闹了,想看看蜂花洗发水长啥样,不凑巧,我碰到了余胜男、余易男,她俩笑话我哩,姐妹俩每人买了五瓶蜂花洗发水,大家好羡慕她俩。她俩手里不可能有那么多票,刘姐不毛不拔,不可能给她俩票,我知道谁给她俩的票。”
“我不想看她俩得意,拉着聪聪要走,被一个售货员喊住,聪聪说手电筒,我就想起她是谁,她就是那个卖你手电筒的售货员。她喊我过去说话,摸摸聪聪的手告诉我她怀孕了,说孩子六个月了,赶在国庆节出生,她特别高兴,送我两瓶蜂花洗发水,我要给她钱,她不要,她婆婆怕她饿着,拎一桶鸽子汤过来,我俩遇见了,她婆婆硬给聪聪一粒银花生,我不要,她婆婆说为了方姐肚子里的孩子,让我一定收下,我不好不收,就收下了,我打算方姐家的小孩办满月酒,送她小孩一条银挂坠。”余好好拿干毛巾绞头发,踮脚尖,“方姐送的蜂花洗发水,香吗?”
林北弯腰:“香。”
余好好小声说:“我感觉我身上都是花香。”是干净的香味,是让人愉悦的香味。
“我闻闻。”林北闷笑说。
余好好痴痴笑:“是不是?”
林北埋在她颈间嗅了嗅,低声笑说:“一起洗澡。”
***
林北把水泼到外边,把盆抵在墙壁上,回到堂屋端煤油灯出来,他关上门,桌上的菜罩被黑暗淹没,里面的荷包蛋还有些许温热。
林北走进厢房,把煤油灯放到窗台上,窗台下的书桌被余好好收拾的非常整洁,桌角只有一本字典、一只铅笔、一块橡皮和一把铁皮小刀。
他吹灭灯,摸黑上床,掖好蚊帐躺下。
余好好刚刚给儿子抹了脸,擦了手,洗了脚,又给儿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才把儿子搂进怀里睡觉,她处在半睡半醒之间,察觉到有人上了床,一双手把儿子从她怀里抽出来,下一秒,背后出现了一个小团子贴紧她,前面出现一个大团子靠近她,余好好前一秒想说话,下一秒就睡熟了,身体十分诚实靠近热源。
小团子特别霸气,一个人占据了半张床,一个人独享一张被单。
清晨,林北醒来看到这一幕,他笑得嘴角酸疼。
他小心抽出胳膊下了床,到院子里伸了伸腰,露在外边的皮肤感受清凉的湿意,嗅着泥土的香气,听着鸟儿啾啾啾唱歌,林北的心情特别好。
他打开院门,又关上院门,慢悠悠走在乡间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