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场面话之后,朱厚照话锋一转,叹道:“治国理政,当因时因势而定,一味固守却不可取,然,朝中六尚书、三学士、及诸多文臣,皆谨慎有余,进取不足,非但不能理解朕之良苦用心,甚至还……唉,
朕也知道他们是好心,一心为了大明好,可大明在发展、在进步,为君、为臣,皆要做出突破才行,诸卿以为然否?”
一句‘诸卿’,让这些人心潮澎湃。
他们不是官场老油条,更不是李青,对大饼,且还是皇帝画的大饼,没有丁点抵抗力。
“皇上圣明!”诸翰林恭声赞同。
却在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皇上圣明,然,全盘否定朝中老臣,亦有不妥之处。”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疯了吗?
娘的,风头不是这般出的好不好……一群人心里骂娘,唯恐殃及到自己,忙不着痕迹地与开口之人拉开距离,以表明立场,同时,侧目而视。
朱厚照亦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愣头青,惊诧看向开口之人。
这人约莫二十六七岁,似是生活贫苦的缘故,看起来菜色明显,人也很瘦,眼下被人无形隔离,更显鹤立鸡群。
朱厚照心头有些愠怒,却不好直接发火,显得自己这个皇帝没有容人之量,淡淡道:
“你上前来。”
年轻人走上前,长长一揖,直立身子,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严嵩,参见吾皇万岁。”他重新下跪大礼参拜,不禁生出一股悔意,暗骂自己不该这般顶撞。
我九岁进入县学,十岁通过县试,十九岁中举人,二十五岁时以二甲第二名,全国第五名的成绩中进士,本该有个不错的成就,可方才那般冲撞皇帝……严嵩回顾着自己的努力历程,万分懊悔。
实不该出这个风头啊!
然,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严嵩战战兢兢,他强迫自己沉静下来,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可发颤的嗓音,以及微微哆嗦的身体,却出卖了他。
这么多年的努力,儿时的梦想,亲人的期盼……可能就要就此终结,他哪能镇定下来。
“来,说说朕的不妥之处。”
严嵩一凛,磕头道:“微臣有罪。”
“不说出个一二三来,罪加一等!”朱厚照冷声说。
见龙颜震怒,没人敢再站着,‘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包括那小太监。
至于当事人……脑袋‘嗡’的一下,直接成了浆糊,别说道出皇帝不妥的一二三,就是让他喊一二三,他也喊不出来。
人直接麻了!
朱厚照发火是有原因的,一来,严嵩打破了他的布局,让他很没面子;二来,臣子当有敬畏心,若连翰林都可毫无顾忌的驳斥他,文官岂不更加肆无忌惮?
龙威不能震慑人心,那便不是龙了!
严嵩以头抢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状,朱厚照愤懑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些,哼道:“外面站着去!”
“是是,臣遵旨。”严嵩如蒙大赦,颤颤巍巍起身,往外走时,腿肚子都在打颤。
经此一闹,众人的敬畏心更重,头埋得更低了,唯恐步严嵩后尘。
不料,朱厚照突然笑了,似乎刚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他又恢复了随和,言语热络。
可没人敢再有丁点不敬心,更觉天心难测。
殿门口,严嵩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他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不禁满心悲凉,尤其是听到殿内皇帝爽朗的笑声,以及同僚们的恭维、附和,更觉酸楚。
前途尽毁啊!
不,不只是前途,皇上多半还要治他的罪呢。
想到这点,严嵩更加煎熬。
新君年幼,正是气盛的时候,可不似弘治皇帝那般宽仁,连六部九卿跪宫门他都能不为所动,我一个小小翰林逞什么能啊……严嵩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
风头是出了,可仕途也到头了啊。
阳春三月,天气晴朗,严嵩的世界却是灰色的,方才那般奏对,他初心是想以此引起小皇帝的注意,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
可却忽略了,小皇帝可不是仁厚的弘治帝。
方法不为错,却用错了对象!
严嵩双眼无神,太阳当空挂,映得琉璃瓦金黄刺眼,柔暖阳光洒下,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众同僚走出来,个个心情激动,面孔潮红,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从他身边走过,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哪还有一丝情分。
世态炎凉啊……严嵩悲苦。
这时,小太监来到他身边,道:“皇上让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