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普通的佃户,如果和自耕农一样精耕细作一两亩的土地,交上了官府的田税和地主的田租之后,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为了活下去,这些佃农只能耕种更多的土地,比如一个人要耕种十亩土地,才能勉强糊口。
在长期来说,地主和佃农之间维持着一种平衡。
如果田租太高让佃户饿死,那佃户就会逃亡。
如果田租太低地主不满意,地主就会涨租。
这个平衡虽然脆弱,但是好歹维持着基本的秩序。
焦太监的横征暴敛,以及坚壁清野造成的大量流民,彻底打破了这个均衡。
新进入的流民为了活下去,就会愿意接受更高比例的田租,承租更多的土地,“卷”死那些和地主斗争到平衡状态的旧佃户。
这样的结果是那些卷到了承包土地的佃户,没办法精耕细作,粮食产量进一步下降,累死累活还只能糊口。
大户看起来提高了田租,实际上粮食生产效率下降,实际上收到的粮食还减少了。
官府收不到赋税,再因为流民出现了大量治安问题,需要内耗更多的粮食来维持稳定。这些被流民挤掉了租种土地的佃户,和越来越多的流民只能逼上梁山,为了活命开始造反。
但是此时的狗大户们,正因为大量廉价的劳动力涌入而欢呼雀跃,因为提高的田租而弹冠相庆,却没有想到灾难就在眼前。
土地兼并就像是一个下坠螺旋,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刹车,向着最底部的深渊狂飙猛进,带领所有人一起坠入深渊。
等到新的秩序建立,又会重复这个过程,成为笼罩在所有王朝头顶上的周期性魔咒。
李舜臣的心情非常沉重,因为他从山东的土地兼并,看到了朝鲜国内的问题,如今朝鲜内部土地不断向大家族聚集,和明廷在山东发生的事情如出一辙。
甚至大明的国土辽阔,还有一个缓冲的空间,朝鲜本来就是小国寡民,适合耕种的土地本来就不多,现在这些土地更是集中在大地主的手上。
朝鲜朝堂的混乱斗争,其实不仅仅是权力的斗争,而是朝鲜国小地少,实在养不活这么多食利阶层了。
就连李舜臣这种祖上曾经做过官的,都已经跌落到靠人资助才能读得起书的地步,由此可见朝鲜的兼并是多么严重。
也亏得这些年朝鲜高层内部的厮杀激烈,死去的地主好歹还能吐出一部分利益来,才维持了朝鲜如今半死不活的局面。
不过现在李舜臣也没时间去考虑自己祖国的问题了,这梁山上的几千人就快要饿死了。
事情是什么时候失控的呢?
明明当初自己计划就是招募一些流民,在山上耕种一些粮食作为北上的口粮,只要去到大沽就能乘船返回东南。
怎么现在搞成了三千人的梁山土匪团伙,自己一个东南的新兵,转眼就变成了睁眼就为了三千人的吃喝发愁的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
木下藤吉郎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这厮最近当二当家的上瘾,整天叫嚷着要冲下山抢他娘的,搞得李舜臣非常的头疼。
梁山距离李成梁屯兵的济州城并不远,如果引来李成梁的三镇新兵,这山上区区三千流民如何应对?
这段日子靠着不断勒索梁山周围的官府,总算是将冬天过了下来,可眼看着开春上山的流民越来越多,李舜臣又没办法对这些流民置之不理。
木下藤吉郎走上来对着李舜臣说道:“大当家的,咱们下山抢他娘的不就行了!”
李舜臣揉了揉太阳穴,都已经到了梁山了,下山抢劫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自己这帮梁山好汉,手上最好的武器就是十五把鸟铳,剩余的就是上一次珲城县进攻梁山送来的物资。
而除了李舜臣和木下藤吉郎,以及他们连队的十三名普通士兵,这梁山上能领兵的,就是被逼上梁山落草为寇的珲城县衙役头目阮勇。
李舜臣站起来,如今梁山上的粮食已经吃光了,如果现在不下山抢劫,等到大家都饿的吃不饱饭了,那就更抢不了了。
下了决定之后,李舜臣说道:
“召集弟兄们在聚义厅开会!”
等到众人在聚义厅集合,李舜臣对着众人说道:
“明廷无道,上山的兄弟们才越来越多,如今要下山,还需要打出个旗号来。”
化名穆夏的木下藤吉郎立刻说道:
“大当家的,这旗号不是现成的吗?咱们聚义厅前,就欠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
众人纷纷点头,《水浒传》流传之广,这口号确实朗朗上口。
李舜臣点头说道:“那就打起替天行道大旗,我等下山还需要约法三章!”“只抢贪官和劣绅,不抢无辜百姓!”
“不得扰民害民,不得伤天害理。”
“不得出卖兄弟,咱们梁山好汉就要同生共死!”
众人纷纷站起来,跟着李舜臣起誓,紧接着又有人搬来了酒水,聚义厅众人歃血为盟。
木下藤吉郎拿来一面白布,李舜臣亲自挥毫,写下“替天行道”四个字。
木下藤吉郎拿着这面旗帜,如同窜天猴一样爬上聚义厅前竖起的竹竿,他将旗帜挂在竹竿顶端,众好汉纷纷大喝。
李舜臣也知道军心好用,带领众人从梁山上杀出,第一个目标自然就是珲城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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