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水波光潋滟、清澈见底,侧有博山兀立,重峦叠嶂,绵延数里,早春的桃花、李花、杏花逞妍斗色,染得淄水都娇艳起来。
水畔一处滩涂,一少年愣愣望着水面,一袭白衣。
少年身体颀长,但有些单薄,脸色发白,嘴唇无甚血色,似乎身体有恙。
他在此已站了一个多时辰,眸子里满是哀怨、不解、忧郁和后悔,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少年的眼神忽然变得机警,立马回头望了一眼,见是族弟三毛,便又转过头去。
“小员外,咱们回吧,银子掉水里就算了,只要你人没事就好,回去把药给喝了,等天气暖和,我下去帮你把银子捞起来便是。”长得五大三粗的三毛关切的说道。
少年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轻轻皱眉,不知该说什么,心中叹道,你小子知道啥,我刚投资的厂子,上千万的银行贷款呀,潜个水而已,就到了这里,老子要回去!
宋杰重重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的哀伤又多了几分。
他是一名商人,今年三十八岁,出生在西南农村,高中毕业后,便跟着亲戚南下打工,进了家做山寨打火机的工厂,干了两年又接连跳槽去了其他几家厂子,也都是做山寨货。
宋杰十分聪明,爱琢磨,动手能力强,打工十来年,学了不少技术,便决定辞职,自己做老板,开了家手工作坊,也是做山寨产品。
他曾经山寨过日用品、五金、食品、服装、饰品、皮具等多个行业的产品,反正当下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最后发现高仿箱包和皮具利润最高,后来他的高仿货做得比有些真品还好。
不久前,宋杰成了某国际品牌的指定生产商,为此他去银行贷款一千多万,扩大了厂房,添置了机器,新招了工人,准备大干一场。
为庆祝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宋杰带着情人去马代度假,被一名同胞导游忽悠去潜水,训练五天后,便开始深潜,当下潜到十几米的时候,宋杰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当宋杰迷迷糊糊醒来后,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浑身无力,一名古装女子正在给自己喂又浓又苦的中药,脑子里多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接着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过了数日,宋杰终于清醒,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十分陌生,从自己睡的床,到房中的家具,屋子的门、窗、房梁都古色古香。
但让宋杰崩溃的是,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而是一个羸弱的年轻人,见房中有铜镜,他忙跑去镜前一照,镜中是一张年轻病态的脸,此时宋杰忍不住一阵咳嗽,胸口传来剧烈疼痛。
“小员外,你怎么起来了,你还未痊愈,快去躺着。”一个女声在门口响起,宋杰扭头一看,觉得有些眼熟,略一回忆,便知道她是晁家小娘子,晁溪儿。
见宋杰光着脚踩在地上,晁溪儿瞪了他一眼,几步便到了宋杰面前,一把拉住宋杰,就往床上拽。
宋杰如一件破衣服般被扔到床上,心中陡然一惊。
他惊的是自己明明未曾见过眼前这名女子,为何知道她的名字,她力气为啥恁大?还有,这到底是哪儿?
见宋杰眼中有惊惧之色,晁溪儿虎着脸道:“你恁大的人,怎底还如此任性,宋员外刚过世几月,你就去饮酒作乐,还醉倒在河中,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爹爹及时发现你,恐怕今日就该出殡了!”
“溪儿,我……”宋杰虚弱的想说话。
“你莫说话,你是水入肺中,伤了元气,好好在床上待着。”晁溪儿瞪了宋杰一眼,打断他的话。
宋杰只得呐呐不语。
“躺好了,我去煎药,你应将息才行。”晁溪儿语带警告的说道。
宋杰躺在床上木木的点头,晁溪儿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出了门。
宋杰此时脑中一片混沌,一段段记忆涌了出来,他知道这副身体的主人也叫宋杰,是家中独子,今年虚岁十八,人称宋小员外,父亲是八品知镇,三月前已病逝。
此时是金正隆元年,此地是山东东路的淄州淄川县颜神镇。
宋家是颜神镇大户,家中有一家琉璃坊,两千多亩良田,佃客、雇工三十多户。
宋小员外是妥妥的富二代,老爹生前极为疼爱这颗独苗,因此一些纨绔的恶习,宋小员外难免都沾染了些,比如吃喝嫖赌……
不过,自从老爹宋冒勋病逝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镇上的孟家开始打起宋家产业的主意,特别是上月,孟家家主孟永寿凭着在淄川县做县丞的女婿的运作,成功当上了颜神镇九品司吏,并暂代知镇之职,不断找宋家麻烦。
宋家从唐朝光化年间起便是制作琉璃的匠人,制作的琉璃器还一度成为贡品。
孟永寿本是宋家雇工,当年也算勤快聪明,宋杰祖父便收他做了徒弟,将宋家制作琉璃之法悉数传授,数年后,孟永寿学成,便自己开了家琉璃坊,开始烧制琉璃贩卖。
宋老爷子也十分支持,算是分了口饭给徒弟吃,后宋老爷子西去,宋杰的老爹宋冒勋一心想做官,便把家中琉璃厂一并交给孟永寿打理,自己安心考取功名,但终究只混了个八品知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