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美人香(23)
「黄牧,我们做个交易吧。」
黄牧一愣,随即笑了。他不急着答应,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什么交易?」
她专注而严肃的看着他,不疾不徐的说话节奏、不高亢不沉哑的音调都是她的武器,让她看上去对这次谈判游刃有余,「我告诉你我的发现,以及今天中午周大娘口中得到的线索;而你——」
「将你的第二条命,换给我。」
黄牧愣住,随后,爆发出一阵略显浮夸的狂笑。
顾云眠摸不准他是嘲弄或是单纯觉得尴尬笑几声,面上却不显露半点怯色,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她的眼型虽圆,眼头却是略尖的,笑时弯如弦月,卧蚕浮现,很甜很软;不笑时微蹙着浓眉,讨喜可爱的弧度被压平,漆黑的眸透出阴郁锐利,竟也有几分冷硬的气势。
黄牧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兴致盎然的看着她,「妳怎么知道我是不死猫子?」
「首先,你知道五奇人的本名,但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资讯。我是最小的弟子,自我有记忆以来,所有人便用『老大』、『老四』、『小五』称呼我们,这从今日周娘子临死前的回忆录中也可佐证,因此我确实不知道师兄师姐的本名。」
盖着被子显得有些家常,气势弱了一截,也怕不被认真看待,顾云眠掀了被子,盘腿而坐,手肘自然撑着大腿,将手掌藏进双腿围出的小空间中。
「可我们都是项棋捡回来的孤儿,名字都是项棋取的,就算项棋真的从第二名弟子开始就以排名称呼所有孩子,也只有一个人会知道所有人的本名——那就是第一个被项棋收养、年纪最大且见证了所有人被收养的过程的大师兄。」
「其次,我是小弟子灵嗅巫女,在前置剧情和人物小传中,提及五名弟子,所有顺序都是:不死猫子、千丝鬼手、百面怪匠、玉面金身、灵嗅巫女,因为这正是项棋的收徒顺序,也是五名弟子的年龄排序。我们五人的外号是依我们的技能命名,没有明显规律,因此人们在背诵时会下意识按照某种顺序进行记忆,即由大弟子至五弟子组成的排序。」
「第三,你在讲述五奇人本名时,我的名字在最末位,符合我的辈分排序,而我们的名字也没有顺序,例如以数字为谐音命名,背诵的最佳顺序同样是项棋起名的先后顺序,也就是我们的辈分排序。」
「综上所述,弟子们的排序与外号分别为:大师兄不死猫子项慕,二师兄千丝鬼手项宁,三师姐百面怪匠项玄,四师姐玉面金身项菱,小师妹灵嗅巫女项棠。」
「我本名项棠,以白棠为假名,从我知道的狼队名单中,所有人的名字中也都有一个字能和本名对上,项舞化名伍怡也能证实这个副本真假名的转换方式是去掉象征叛乱的项姓,以『名』为假名中的一字。如此一来,狼队的所有人与身分都能对上号了——黄牧是项慕,宁雨是项宁,曾璇是项玄,乔玉铃是项菱,白棠是项棠。」
「所以,你就是大师兄,不死猫子项慕。你有那么多我所没有的记忆,例如项舞与项棋的往事,也是因为你是我们中年纪最长、与师父相处最久且最得他信任的弟子吧。」
既然身分被猜了出来,黄牧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方承认了:「没错,我确实是不死猫子,我的技能也确实是多一条命。但是——」
他话锋一转,唇边依旧挂着笑,眼底却凝起让人不由怯步的晦涩寒霜,独自行走江湖多年的惊人气场登时气势汹汹的压向床上的少女,竟比总是一脸严肃的首席模样更让人望而生畏,「我凭什么给妳?」
顾云眠嚥了口口水,颈侧动脉剧烈的跳动让那片肌肤似乎也微微抽搐起来,使她越发不安焦虑。
可她只是更用力的以指甲掐住小腿肚,任刺痛袭击不断在慌乱与清醒间交替徘徊的大脑,至少维持住声音里的平静,「你收到支线任务的通知了吧。」
「如果妳是指线索的话,我们已经从莉莉丝那儿得知四大家族的存在了,另一张牌自然是伍琉璃。」黄牧漫不经心地笑着,「在谈判之前,最好先准备好我想要的谈判筹码,小崽子。」
顾云眠也笑了,她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可她听清四大家族的名字了吗?当然没有,因为我没告诉她;还有,系统说的线索可有两条,四大家族只是第一条而已。」
她微微向前倾身,「我们现在处境很危险。赶尸人的死和周大娘的死同时将你、我和莉莉丝高高架起——当然,我是最危险也最急迫的那个,可按照系统提醒,副本将于四天后的中午十二点结束,也就是说还有四个白天会议,你确定在我死后,你和莉莉丝还能活命?」
「第二,『故人的诉愿』结束了,可你还记得吗,我们还有一个支线任务——『原料的遗愿』。」她撑着下颚,指尖轻点着没几两肉的脸颊,「虽然不完成没有损失,但谁不想要多一点道具呢,你说是吧?」
黄牧定定地看着她。
顾云眠也不怂,沉着回视。
半晌,黄牧笑了出来——不是没有感情的笑,而是轻鬆愉悦的笑容。
他往后一靠,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承认,妳吸引到我了。」
顾云眠依旧神态紧绷,「所以?」
黄牧含笑看她,「妳确认可以换技能?」
这就是……答应了吧。
第一步成功,顾云眠也鬆了口气,「不是所有都能换。」
「哦?」
这个问题是整个计画的基础,顾云眠一早就问过系统了。
她的第一个问题是:五奇人间是否可以互换技能?
系统跟死了一样。
她不甘心,换了个方式又问了一次:不死猫子是否可以将技能换给灵嗅巫女?
这次,系统回答了:【尊敬的玩家您好,不死猫子的技能可以转移到灵嗅巫女身上。】
顾云眠又问了几次类似的问题,只是将句子中的主角做排列组合,得出一个答案——
「技能交换还是要遵循逻辑。狼队能力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以肉体器官为出发点,灵嗅巫女、百面怪匠和玉面金身皆隶属于此,是不能转移能力的;另一种则是以外在事物为出发点,也就是不死猫子和千丝鬼手。」
「第一种,以我举例,我的技能是以『嗅觉』为出发点,无论技能内容是什么,都是因为我拥有绝佳的嗅觉,转化为游戏概念后形成的衍伸技能,也就是说,我的技能是靠鼻子,如果要换技能,只能和某个人『换鼻』,可这超出了现实能力;百面怪匠的技能同理,她应该是易容术,如果要她的技能,需要的是她的手;玉面金身的技能内容暂且不确定,但她也不能转移技能。」
「第二种,则是可以转移技能的你和千丝鬼手。后者的技能大概和丝线什么的有关,得到丝线就能转移;你的技能或许也是某种物品,可能使用了那个就能活死人、肉白骨,或进入假死状态,只要得到你的那样物品,就能得到第二条命。」
黄牧点头,手伸到颈后,扯出一条红绳,红绳上挂着一个圆扁状的铜製吊饰,「『猫胎』是项氏第一次尝试将香水炼成丹药的成品,以十三岁老猫所怀独胎之心臟为药引製成,含于口中不化,嚥下后十分钟内死亡,可于下一个阳气最胜之时,即正午十二点復生。」
「……」果然,要如此刁钻的药引,才能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效果吧。
下一秒,黄牧又将项炼扔回衣领里,彷佛拿出来这一下就是为了炫耀的。
顾云眠:「??」
黄牧笑咪咪地看着她,「但是吧,我也就多这一条命,要是妳用了没多久就死第二次,我不亏大了?」
顾云眠:「……咒我呢。」
黄牧耸肩,「他们目前一匹狼都没抓到,也对不上技能,万一妳死得不够真或后续处理得不好,他们盯着妳的尸体,十二点一復活不正好撞枪口上了吗?毕竟『不死猫子』这技能太明显了,几乎是把正确答案写在备註栏。」
顾云眠:「……」
想知道她的计画不会直说啊,一定要这么拐弯抹角的怼她?
神金。
「我当然有我的计画。」她顿了顿,「而且,这个计画,需要你们的配合。」
黄牧等的就是这个,「洗耳恭听。」
顾云眠最后整理了一遍脑中的计画,娓娓道来:「明天早上,你们找时机询问我第一天的时间线,我会承认去过百花坊,并在他们逼问我的过程中故作崩溃。如此一来,我行事怪异、隐瞒行踪,嫌疑度将成为全场最高,就算我是神,也会因为崩溃而成为暴民。一个不定时炸弹,还有留在团队里的必要吗?」
「但是,我不能被处刑。处刑而死,第一不知道我到底会在哪里復活,如果在行刑柱旁復活直接白玩;第二,我需要一个人的愧疚心,帮我为之后四天所有可能招来的怀疑进行解释——这个人就是李虎的弟弟,李龙。」
顾云眠学他从颈后拉出细绳,将藏在胸前的银哨给黄牧看,「这是核心道具,是第三天白天李龙来看望我时给我的,可以随时呼唤他,但不能被他发现我是狼。」
黄牧瞇眼端详,「这就是妳说的在他那儿看到的刻『项』字的物品?」
顾云眠点点头,「就是这个,所以我才怀疑他家和项氏有关。」
银哨在在火光的照映下明亮得有些刺眼,男人移开了目光,「核心道具有很多获得条件,有的是满足npc的心愿,有的是刷足npc的好感。他能将此物交给妳,想必是真的对妳动了几分真心,可既然系统提醒妳不能被发现,代表一旦有嫌疑,妳的形象会立刻受到动摇。妳确定这计画没问题?」
顾云眠摸摸鼻子,「其实他来看过我一次,已经魔化过了。就晚上你们回驿站之后。」
黄牧:「?」
顾云眠:「哦对,那时宁雨在场,虽然他什么事都没做。」
黄牧:「???」
黄牧:「你一个人默不作声干翻了魔化的npc??」
顾云眠:「……怎么可能。要是我有那实力,还会制定这么复杂的计画?干就完了啊。」
黄牧想了想,也是,暴力解法他也不是没见过。
「总之,这人我暂时安抚住了,但如果我是被票死的,这颗棋子就没用了。」少女摩娑着银哨,烛光摇曳,她眼中的光芒也明明灭灭,「所以,我得用我的死,彻底稳住他。」
「明天开会前,你先去会议室设置好机关,在我吹哨子的时候,启动机关把我弄死——时间、方位、伤处都要准确,大概在十五分钟内失血过多而死是最好,正好下午小药童告诉我林大夫去处理认尸的事了,到明天早上都不会回来,方便我们施行计划。」
「从我吹响哨子到李龙来,大概只间隔三到五秒,我会让他亲眼看着我死去,让他知道我是被害死的,过程我也会尽力引起他的愧疚、同情和心疼,求他还我公道、帮我查明真相,潜移默化加深他对我的纯洁无瑕的幻想——爱而不得的早死白月光,这威力不比总是在罪恶边缘反覆横跳的蚊子血好?」
「我相信自己几次犯案都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他又潜意识里相信我是无辜的,他不会查到什么,就算查到了,先不说以他的视角,我已经死了,被发现是凶手也没什么差别,光是要他承认他那无辜枉死的白月光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手这件事,就够他疯魔的了。」
「他是这个副本的关键npc,也是少数能和李虎抗衡的角色,虽然哥哥肯定更胜一筹,可我没能刷到李虎的好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李龙守护我的清誉了。」
黄牧若有所思,「妳确定光凭李龙一个人,就能拦住其他玩家对妳的身分追根究柢?」
顾云眠摇头,「当然不是。我问过系统,不死猫子第一次死亡时会不会有播报,它没有回答,不过我个人倾向于没有。以我的情况而言,没有播报是默认死者是不死猫子,有播报是公开灵嗅巫女身分的同时,默认可以交换技能一事,无论是哪种,讯息量都过于庞大,还彻底让这个技能沦为笑柄——反正都知道会復活,像你说的堵在我尸体旁边就好了,开不开技能的,除了补刀,还有什么差别?」
「所以,用了这道具,我就能钻这个漏洞,发布假的出局公告,隐藏真正的身分,把这池浑水搅得更乱。」
黄牧伸手接住她抛来的道具。
【b级道具「系统大声公」
道具说明:系统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在此特赏有缘的玩家体验机会!注意,权力是不可能下放的,只能口嗨,系统不当帮凶。可使用一次,次数耗尽即损毁】
看着手里的白色大声公,黄牧:「……」
他的表情实在诡异,顾云眠心下有些不安,「怎么了?你觉得他们不会信吗?」
黄牧笃定道:「不,一定会信!」
顾云眠:「……?」
这东西有这么强吗?难道自带说服功能?她本来还想着这道具太废了,没什么实际功能,还只能用一次,b级是狗系统自肥硬提上来的,没想到……
「这道具太废了。系统不会有事没事上线说话,玩家们也摸不清系统的说话方式,有时候正经得像发表政见,有时候又癫得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中二熊孩子,一旦说不好,太容易被戳穿,而且这东西只能口嗨,没有一点实权,白送我都不要。大部分玩家也都是这么想的,久而久之,这道具几乎被所有玩家淡忘了……」黄牧一脸的一言难尽,「所以用这个播报假讯息,他们绝对会相信——在忘记有这个道具的前提下,没有人会质疑来自系统的每一个字。」
顾云眠:「……」
黄牧竖起拇指,「能想到狐假虎威,大逆不道的模仿系统,妳牛逼。」
顾云眠:「……说得好像我要叛变一样,我只是一个耍小聪明的柔弱玩家而已啊!!」
反正只有一次使用机会,假公告也不能延迟好几个小时才发,黄牧就直接将系统大声公收入道具背包,也算是变相承认她的计画可行了,「给我妳的本名,我回头就发公告。」
顾云眠直接给他一张纸。
「系统公告:玩家田馨出局,其扮演角色白棠,身分为:復仇者
距离电影结束还有七十六个小时,请各位玩家继续加油
(九点左右发布,如果是十点以后就是「七十五个小时」)」
她终究还是有所保留。
也没说落败阵营玩家一定会死,她这种骚操作基本就是把好人玩家翻来覆去的玩弄,要是人家一出副本就到处追杀她咋办?真正的名字还是不说的好。
至于復仇者,那纯粹是她瞎扯的。
狼牌身分是四个字,神牌身分是三个字,她不确定这是不是系统刻意为之,但她就顺着这个规律,依那位第三阵营的捧油的背景扯了个身分。
——这时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居然莫名其妙就对上了神金狗系统的电波。
「准备得倒是充分。」黄牧啧啧两声,目光在「田馨」二字留连片刻。
嗯,确实挺甜的——就是带毒。
他将纸条收入道具背包,「然后呢?復活之后,妳打算怎么办?」
顾云眠换了个姿势,悄悄捏了捏有些酸麻的腿,「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乔玉铃到底去哪了,又是怎么躲避全镇缉捕的天罗地网。后来,我终于想到了——」
她本来以为乔是百面怪匠,可知道不是后,她才锁定答案——外力帮助。
可玩家角色都是首都来的调香师,在这边陲小镇没有人脉,而且晶镇人应该对调香师深恶痛绝才对,怎么会帮助他们?
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地理位置」一事让她猛然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的疑点:从第一个原料开始,所有死者都在晶镇,可调香师们远在首都,尤其白棠,确确实实宅在房间里调香,日出而息日落而作,又是怎么隔空杀人的?
两个问题一串,答案自然浮现。
「——线人。」
顾云眠以此为关键词去翻人物小传,才发现他妈的狗系统果然不会主动告知这类被角色藏得更深的记忆,一定要等到玩家自己发觉、用关键词搜索,才能找到相关回忆,否则只是单调的时间线和人物重要经历,让玩家能揣摩角色心态、扮演好各自角色而已。
这一层套一层的,狗系统真的是不挖坑全身痒。
她其实早该发现地理位置的问题的。早在李虎将死亡纪录给他们看的时候,她就好奇过为什么原料都是失踪几天后才被发现尸体,可当时她还在焦虑夺香的事情,加之第一次进入正式副本,太多隐藏规矩不懂,简而言之就是还没上手,导致她很多不合逻辑的细节后来才琢磨出味儿来。
记忆中,白棠与她的线人从未见过面,一直以来都是书信沟通。
她只知道那人是个女孩子,写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总是恭谨又温和的称呼她为姑娘。女孩幼时住在项府后头,是徐夫人教她读书写字,她总记得徐夫人缀着血玉手镯的纤纤皓腕,记得她身上萦绕着的淡淡香气,记得她温声软语的安慰鼓励,以及她暴揍偏心爹和恶毒后妈那纤细又英勇的身影。
那是她童年生活中唯一明媚的光亮。
所以,她瞒着所有人,成为了徐夫人的信徒。
女孩不会调香,但她爱画画,所以画了数不清的徐夫人的画像,将她的花容月貌留于世间;她爱写书,所以为徐夫人撰书,只愿她与挚爱的夫君能在自己笔下有个完美的结局。她很有天赋,作品备受喜爱,同时结交许多欣赏她的天赋的人,其中不乏军阀贵人、世家名流,可她哪怕告诉她一个笔友,也不曾与家里提过这些,因为她不想便宜了徐夫人死后还要诋毁她的人。
——顾云眠猜,正因身后有人,即使后来被继母卖去窑子,她也凭此站稳脚跟,让苏娘不敢强迫她卖身、任她自由进出。换言之,她是自愿留在百花坊做清倌儿的。
女孩酷爱血玉,她攒够了钱就买玉,喜欢她的人也都会送她成色好的玉,而她每一块都会打成手镯,藏在徐夫人赠与自己的小木盒中。
白棠和女孩相识于一次血玉的竞标中。女孩败了,求到包厢外,请她让与自己,白棠却说那是她祭奠故人用的,回绝了。
旁人劝女孩,包厢里坐着的是鼎鼎有名的调香师,莫与贵人发生争执。女孩却疯魔一般,喃喃道我就知道您还活着,闯进了包厢。
项氏是禁忌,徐夫人亦然。
她们都带着面纱、披着斗篷,从此成为笔友,在来往的密封信件中,共同怀念已逝之人。
所以,在白棠提出想满足夫人的遗愿、调製吸血美人香时,女孩爽快的同意了。
女孩成为她在晶镇的绳,助她解开谜题,帮她绑架原料送往首都,又帮她处理运回来的尸体——尸身不能留在首都,太容易被与激进派交手多次的老调香师察觉。
这就是远在首都的五奇人如何在晶镇杀人夺香的秘密。
所以,乔玉铃这几天并不一定是靠道具混过去——她有可靠的盟友,就像白棠有笔友一样。
而就在今日,她终于知道她这位神秘队友的身份了。
「我的线人是现在的百花坊主事者,秦娘。」顾云眠衝他眨眨眼,「你的线人是林大夫,对不对?她是项棋的师妹。」
男人上扬的丹凤眼中盛满笑意,「嗯,没错。」
啊哈,她就说怎么每次林大夫都出现得这么恰到好处,跟商量好打配合似的,果然是这样!
「还有胡帆,他是宁雨的线人吧?」
黄牧看着她因兴奋而睁大的眸子,里头星光熠熠,颇有几分纯真可爱。他还是更喜欢她这般眼睛瞪得溜圆,如小鹿般湿润又明亮的模样,「是。还有呢?」
顾云眠挠挠脑袋,「不知道,剩下的没看出来……」
黄牧低笑一声,「因为妳没有接触过。曾璇的线人是地头蛇林家的那双儿女,他们是货真价实的激进派调香师,哥哥以『好色』之名,行『物色』之实,妹妹以『恋兄』之名,行『行凶』之实,事后再毁了尸体,就连他们的父母都不知道两人会调香;乔玉铃的线人则是镇长独子,情况和林家兄妹差不多,不过这人表面功夫做得更好,至今风评都还不错。乔玉铃这些天就是躲在镇长家的暗室里,虽然镇长同样不知道儿子是人人喊打的激进派调香师,但他的身分威望在那,无论是玩家还是npc都不敢肆意搜查。」
顾云眠:「……」
牛逼。
黄牧被她震惊的表情逗笑了,「所以,如果秦娘那儿待不住了,这几个人都可以去投靠。放心,我们都会事先打好关係。」
林大夫是镇中唯一的女医,医术出了名的高明,在镇中同样颇负盛名;胡帆虽然位阶不比李虎,但能做到一队之长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另外两个人的线人,不提也罢。
卧槽,这么算起来,白棠的线人还真是最弱、最难护住人的。
顾云眠:「……」
顾云眠:「没事,秦娘心思细腻,我相信她能护住我。」
黄牧挑眉,「哦?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知会各自的人啰?」
顾云眠:「……算了,还是知会一下吧,双重保障。」
黄牧笑得直不起腰。
顾云眠等他笑完,才再次开口:「不过,我也不白占便宜。接下来几天的原料,除了云雨,我都琢磨出来了。到时我会先把人给绑了,用加密语言告诉你们位置,中午十二点前放到指定地点,你们直接去夺香就行——如果计画顺利,明天的原料我会下午三点左右送到指定地点。」
顿了顿,她无奈道:「但我没钱买迷药了,只能纯靠偷人家衣服被子塞嘴绑眼睛。虽然这两天的原料好对付,但我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提前挣脱,你们最好早点处理。」
黄牧:「迷人的反派角色都买不起?」
顾云眠:「……嗯。」
黄牧:「好穷。」
顾云眠:「……」
为什么她都死了还要被贫穷攻击啊!!
她敢怒不敢言、扁着嘴直瞪眼的小表情完全满足了男人的恶趣味,「嘴巴都能挂三瓶酱油了。行了,哥的钱买个千瓶不是问题,妳要多少?哥给。」
少女瞬间露出灿烂到有些讨好的笑容,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十瓶!」
黄牧:?靠,不是说好对付?三天加起来也就六个人妳用到十瓶,把迷药当白粉呢?
但他也确实银币多,十瓶迷人的反派角色连他零头都不到,因此他也没说什么,很快床尾就堆了一迭小瓷瓶。
顾云眠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喜孜孜地听着系统接连不断的播报声,很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果然啊,被钱砸就是最香的!
收了迷药,她一屁股坐在床尾,眼巴巴的看着男人,「哥,那啥,我想着吧,如果有隐形斗篷,我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写了指定地点的小纸条放你们兜里,这样你们就不用还得特地跑回驿站一趟看纸条了……你说呢?」
「……」黄牧被气笑了,「怎么,看我好欺负,就逮着我一隻羊薅呢?」
顾云眠:「?」
怎么还抢我台词呢?
她眨眨眼,无辜道:「哪有,我今天下午也向曾璇薅了一包上头粉呢。」
黄牧:「……」
安慰得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黄.富羊羊.牧大手一挥,顾云眠怀里又多了十件隐形斗篷,「给妳了给妳了,真是。但小纸条还是放驿站,有些道具是可以侦测到热源的或让低阶道具失效的,隐形斗篷级数不高,别冒险。」
顾云眠笑咪咪地将斗篷收进背包,「好嘞哥,那我还是放驿站了。鑑于目前宁雨的嫌疑度最小,我就把纸条全塞他枕头里了,你们抽到哪条就去哪儿吧,左右都一样。放心,我的技能是可以辨别原料,不会出错的。」
黄牧点头,「加密语言妳打算怎么做?别用系统商店的摩斯密码本或任何密码译本。」
顾云眠撇撇嘴,她当然知道了,她又不傻,「我会用数字做第一层加密,将所有数往后推一位,解出第一层密码后,用那些数字换算成英文顺序,得到的答案就是我藏原料的地方。」
「例如第一层密码是『2213/98136/114519/58171819』,这串数字解出来就是『2314/109147/125620/69181920』,对应到英文字母就是『wn/jg/left/first』,也就是——」
「东北方的井,也就是第二天晚上妳抛尸的那口,左边第一间屋子里。」黄牧点点头,「可以。就算被发现也没关係,他们脑子没那么灵光,能解出第一道都算他们换过脑。」
顾云眠:「……」
是真的很嫌弃了。
气氛没有一开始那么紧绷,黄牧干脆坐到她身边,「妳说已经解出这两天的原料了?」
顾云眠点头,「第一天和宁雨他们发现图书馆线索后,我们抓过一个路人询问详细内容,那个路人就说过几十年前晶镇曾因出了数名举人而小有名气。不过自从1905年科举被废,晶镇人渐渐不愿再送孩子去读书,顶多识个字也就罢了,反而更乐意送他们去学一技之长,那些举人也因官职被废回了晶镇,这儿目前也只剩下他们还再学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了。」
「明天的原料是『残竹』,残竹原意是指残存的古代典籍,所以明天的原料就是这些晶镇中仅剩的读书人、曾经的为官者。」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今早送受惊的镇民回家的时候抽空偷偷挖出来藏回房间的《晶镇誌》,「因为他们也曾是晶镇之光,这本书里有关于他们的纪录,有的已经过世了,其他的应该也半隻脚入土了,我明天会小心处理,不会让他们在被夺香前就死。」
黄牧:「……不是,这书哪来的?」
顾云眠双手一摊,「从图书馆偷的。反正图书馆只是拍卖会的挡箭牌,他们又不会认真经营,摸一本走不会被发现吧?玫瑰死的那间屋子的前屋主落下一本《本草经》,都生灰了,工作人员硬是没发现少了一本书。借书都这样了,偷书还能发现?而且,我想谜底很多和晶镇特色或文化历史相关,有了这本,找资料会更方便些,就去找了。哦对,其实昨晚我主要是去偷书的,发现拍卖会纯属意外。」
黄牧:「……」
她的脑迴路到底怎么长的?
也不是说她思路有问题,就是……确实和常人不同。
谁他妈会想到那个形同虚设的图书馆在出了配方之后还有关键讯息啊??
他随手翻开《晶镇誌》,尘土噗嗖嗖直落,「后天的呢?」
「还记得小镇东北方的景象吗?」她熟练地将地誌翻到折起的一个小角的页数,指给他看,「其实晶镇最初出口最多的并不是丝绸布料,而是——」
黄牧讶异的挑眉,「棺材?」
顾云眠点头,「晶镇外的树林种的全是楠木,在上世纪以製作精良的楠木棺闻名全国。我们那天去小镇东北方,所有棺材铺的门面都很老旧破败,但还能看出是巡抚题的匾,可见当时确实有点名气。」
「那天晚上我就注意到,每一家棺材铺和义庄都能看到石蒜。石蒜又名『曼珠沙华』,因为被认为是生长在黄泉路两旁的花,所以又被称为『彼岸花』。我目前暂时锁定的原料是『亡者』,毕竟殡葬业者也不会一路把棺材送到彼岸,但真正的谜底得后天才能确认。」
她苦着脸道:「希望这两天多死几个人……不然我们上哪儿找还没腐烂的尸体?虽然吸尸体的血也很噁心就是了……」
黄牧冷笑一声,「很像狗系统能写出来的剧本。」
顾云眠不敢搭腔,心里却猛点头。
黄牧将地誌合上,「最后一天呢?有任何猜想吗?」
顾云眠轻嘆口气,「有是有……但我觉得很奇怪,不太敢确定。」
黄牧摸摸她的脑袋,「没事,妳说。」
「最后一天是『云雨』,按照这个游戏的风格,我直接想到的就是……」她脸色微微一红,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巫山云雨,就是,呃,肉体掌声。嗯。」
她这般青涩的反应、委婉的用词在游戏内着实少见,黄牧忍俊不禁,「嗯,做爱。然后呢?」
顾云眠:「……」
她嚥了口口水,顶着越来越粉的双颊,继续往下说:「可这很奇怪啊,我们要怎么找一对今天会啪啪啪的人?他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会有夜生活……呃,总之这是很不定的吧?就算我有检测原料的能力,也不是预知未来啊,又要怎么得知谁会和别人发生关係?而且到底要掐在什么时间点?结束之后吗?如果他们还想来个返场演出呢?还是在人家正在兴头上的时候闯进去,直接把人吓萎了?那这还能算是达到条件吗?」
「奇怪的点太多了,我实在不能确定。」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但这个副本的谜底都不难,明显着重在阵营间的角力,如果这个『云雨』指的不是男欢女爱,还能指什么?」
她的猜测很合理,疑虑也确实都是问题,黄牧思索片刻,摇摇头,「最后一天再说吧。妳白天四处晃晃,尽量试试能不能探索到原料,但别急着出手,等收集到足够多的数据再——」
顾云眠打断他:「可是,我觉得最后一天我很难有时间悠哉的满大街晃悠。」
黄牧一愣,「为什么?」
顾云眠解释:「在讨论『骚斯』和『蚕蛾』时,你不是提到了『系统要的电影高潮』吗?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如果这是一个想要达到高潮迭起的效果的电影,它会怎么安排接下来的剧情?玩家间的争执、阵营间的角力规则无法决定,那它会怎么在它能决定的范围内,让这部电影具有吸引力?」
「如果是我,中间的刺激不提,最紧张的高潮部分,基本上会安排在作品最后八、九成的地方,让观众的兴趣和好奇能够一直被吊到最后,并且在最后的高潮里能够满足他们前面累积起来的期待,让他们回味无穷,我才会满意这部作品。这也是很多创作的套路,像是揭露神秘boss其实是主角身边的亲朋好友、发现主角的真实身分之类的,这些桥段都不会太早出现。」
「若是按照这个思路,这部电影的最高潮就是第七天或第八天白天的会议,而如果要让这个高潮达到最好的效果,系统对会议就会有相关的要求,例如——」
她看着黄牧,一字一顿,「规定所有玩家必须出席。」
黄牧怔住。
所有玩家必须出席?可出席会议不是强制——不对!
看他的表情,顾云眠就知道他意识到了,「乔玉铃藏得好,背后的线索除了线人,还有一条,那就是『会议并无强制出席』。因为高度重复性,我们习惯把这个副本套入狼人杀,而狼人杀的会议是必经过程,只有出局者才无权参与,且每天早上的会议是交流情报、阵营角力的时间,所以玩家会下意识认为会议是强制出席的。可依乔玉铃的情况,不出席会议并不会出事,这也是不死猫子能靠死遁安心躲在玩家视线之外的底气:只要杀的原料是对的,玩家就能躲在暗室里,苟到最后。」
「可是副本会让任何玩家这么轻鬆混过去吗?显然不会。」
「如果在第七或第八个白天加入『强制出席』这个条件,相当于把这些妄图靠线人苟到最后的狼玩家强行拉到所有玩家面前,例如我按照计画,瞒天过海,就连广播都安排妥当,这天却突然又出现在会议室里,玩家们会怎么想?」
黄牧神色凝重:「不死猫子,抓到了。」
顾云眠颔首,「而且,虽然每次投票只能投一个人,可如果同票呢?又或者,能开一次以上的投票呢?」
黄牧却摇摇头,「不对。投票只有我能开启,我是狼,又怎么会开启多次投票?他们也威胁不到我,就算杀了我,按照逻辑,开会权利也会转移到两位副手身上,这两人也都是狼,和我的概念是一样的,更别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投票权在我死的瞬间完全失效。」
他瞇起眼,「所以,如果照妳所说,最后一个会议要来个刺激的,只有一种可能——」
「强制所有玩家出席,并且解除不能自相残杀的设定,狼人杀变成大逃杀。」
顾云眠脸色骤变。
操,禁止自相残杀的设定还能半途撤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