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兰时和卫玄序交换了个眼神后,才思忖般地缓缓推开众人走上来:“你刚才有点吓到我了。”
忽然,江有信捏着夹花生的筷子在空中一凝。
旋即嘴角又划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我跟你磕头赔罪。”
见氛围松弛下来,众人也犹豫地陆陆续续都落了座,只有影子一个人还满是敌意地护在郑哀的身侧,故意让郑哀离江有信远了一个座位坐。
肖兰时一抬头,就瞥见江有信耳朵边的那个红珊瑚珠子,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珠子依旧被他擦得鲜亮非常,尤其在他一身漆黑的衬托下格外明眼。
片刻后,众人又相互客套地在饭桌上熟络起话来。
但肖兰时抿着嘴里的茶饭,目光总是忍不住往江有信的身上打量。
他总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现在像是拢在江有信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死死地封住了。他知道云州的事速来是天底下最为复杂难解的,也知道江有信自小到大一路是多么地不易,更清楚江有信和煦开朗的欢声笑语里面大多不过是对他人的向下兼容。
但之前在元京的时候,至少那时候肖兰时见到的江有信,脸上的笑容是真的在笑。
而如今,眼前的这个江督守眼里实在是太冷了。他一眼望进去,就像是在里面看到了云州戈壁的长夜。
正说着话,肖兰时忽然问:“江公子哥刚才问我那个问题,可是与现在云州的困境有关?”
忽然听见,所有人的目光猝然看向他。
江有信笑起来:“肖月在哪儿知道的?”
“路上听的。如今是云州的夏天,气候格外毒辣,是金银珠宝的丰收节,也是一年一度云州的灾荒难。地里的良田没有水源,大片大片地旱死枯萎,人们找不到吃的,就去外城人借,但最近两年云州不爱向外头借粮了。这又是为何?”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一面说着,江有信手里的筷子在空中点了点,“那是因为在云州找到了新的河。”
此言一出,肖观策皱眉问:“河?云州有河?”
江有信看过去,玩笑道:“对吧,多稀奇。这么多年云州都旱着,突然就出现了一条河。跟天降甘露似的,刚发现的那两年,我都恨不得天天跪在地上跟老天爷磕头。”
卫玄序又问:“那和肖月的事有什么关系?”
江有信继续:“喔,这话玄序问到点子上了。这河在这两年时隐时现的绿洲里出现,而且只在如今云州的盛夏出现,河的轨迹一日一变。这个意思,也就是说,有的时候河水会在早上出现在云州东面的荒蛮沟渠里,也有可能第二天傍晚出现在云州西面的人工河渠,没有人知道这河水到底是怎么来的,只知道这水对我们来说重要非常。”
肖兰时接话:“喔,也就是说。你们云州现在四分五裂的争端加剧了,也是因为这河水出现的不确定性?”
江有信点头:“对。谁都想活着,就得抢。”
“那既然如此,又和厉鬼浊气有什么关系?”
说着这里,江有信眼色明显一顿:“这条河出现之后,的确是救活了云州的很多人。但也同样是因为这条河的出现,云州……死了很多人。”
肖兰时望过去,继续听他说。
“许多饮用过这河水之后的人——”
话音未落,外头立刻闯进来一个云州守兵,他神色略有些张皇,匆匆在江有信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肖兰时装作低头饮茶,一面却竖着耳朵,隐约之间,他听见了“柳玉”两个字。
紧接着,江有信立刻:“诸位稍等我片刻。去去就回。”说完便拔剑而去。
等他离开,肖兰时也起了身,卫玄序影随。
两人一路跟着江有信的步子,小心谨慎地跟到了白天发生客商劫掠的那条商街上,选定了个隐蔽的屋舍躲了身形,只露出两个脑袋。
肖兰时疑色:“白天的时候柳玉的那些人,不是都快被江公子哥打烂了吗?怎么晚上的时候还敢来?”
语落,卫玄序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些。”旋即指向江有信的方向。
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肖兰时忽然瞳孔一缩。
在严阵以待的江家黑骑面前,一排排步履蹒跚的男女老少从地平线上出现。他们一个个衣着陈旧,目光呆滞,一踉一跄地向江有信逼来。
在人群的最前面,肖兰时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
白天的时候被江有信处死的那个小孩,此刻突然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挥舞着双手,一步一蹒跚,一步一踉跄地走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可能明天还会修。可以明天的时候再清一下缓存。
◇ 第264章 别这么恶心
未几,两方迅速碰撞在一起,冰冷的兵甲刀剑刺破血肉胸膛,除了几声江家黑骑的呼喊,眼底的战场上确实一片诡异的平静。
肖兰时趴在房檐上往地下看,脱口而出:“很怪。”
卫玄序的目光也紧盯着底下,脸上的表情似在认真思忖着什么。
忽然,卫玄序感到腰间一阵肉疼。
他嘶声着转过头,正好对上肖兰时一脸无辜的表情:“你做什么?”
“你会觉得疼吧?”
卫玄序皱眉:“那是自然。”
肖兰时继而:“既然是人,被刀剑划破皮肉的时候,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卫玄序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顺着肖兰时的目光重新往底下飘过去,淡淡:“你又如何认定他们是人?今日你也看到了,当江有信带着兵来的时候,除了柳玉和少数几个匪贼,其他的人都死在了江家的铁骑之下。”
肖兰时用下巴指着:“你看那儿。那些人身上一点儿鬼气都没有。”
他的尽头所指,几个男人围在人群之中,脚步踌躇,脸上一脸茫然,仿佛是突入了混乱而停驻原地不知所措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