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咱们俩，你和我，能干什么就先干什么。走一步，算一步。着急也没有用。rdquo

ldquo可是您怎么能爬到船上去呢？rdquo

ldquo你是怎么上去的？rdquo杜瓦问。

ldquo我从船尾抓着锚链爬上去的。rdquo

ldquo那么我也只好从船尾抓着锚链爬上去了。rdquo

ldquo可是您您已经九十三岁了。rdquo

ldquo不错，我有一把年纪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唯一的办法是尽可能试试看。rdquo看着莱娜那怀疑的表情，老人骄傲地笑了笑。ldquo你先上，rdquo他说。

莱娜被杜瓦一推，很容易地爬了上去。老杜瓦把长把铲递给她，又把那盘绳子和锯子扔给她，把莱娜和自己的鞋也扔给她，ldquo不能把这留在岸上，万一潮水涨上来，rdquo他说。ldquo咳，等一等。我的拐杖！rdquo他把拐杖也递给莱娜。

ldquo现在开始爬船，rdquo他愉快地宣布。ldquo把绳子放下来，我想我需要你帮点忙。rdquo他把绳子系在胸前。ldquo有时候我对自己的能力估计得过高了。只要有你尽力拉，我再尽力爬，就一定办得到。rdquo

他用力抓住铁链，把脚抵住船尾，开始向上爬。爬了一半，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ldquo拉呀！rdquo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ldquo使劲拉！rdquo

莱娜用惊人的力气拉着，老人用惊人的力量攀登，终于上来了。他站在船头摇摇晃晃，刚站稳，就向前迈了一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ldquo你看，rdquo他说，ldquo就我们两个人，也上来了。rdquo

ldquo喔，杜瓦公公，您真伟大！rdquo莱娜说。

ldquo别叫我公公！rdquo老人命令道。ldquo公公只能坐在角落里，公公不爬船。rdquo

但他不得不坐下来，休息片刻。ldquo你喘过气来了，莱娜，rdquo他说。ldquo你开始锯吧！rdquo

船虽然很旧，可是还很厚。沉重的内层是很坚固的橡木。莱娜一直锯到抬不起胳臂了。她看看自己的成绩：锯了几乎不到一寸！连一寸都没有。她看看老杜瓦。老人格格地笑了。

ldquo你先要学会有节奏。要稳住劲儿往长拉mdashmdash不是上下乱跳。rdquo

他站起来，走到洞旁。ldquo也许我锯洞，你挖泥，这样，我们可以同时完成两件事。那底下黑漆漆的，螃蟹什么的都有，你不会害怕吧？rdquo

ldquo如果上面有您，下面有轮子，我就不怕。rdquo莱娜勇敢地说。ldquo可是如果我们把洞锯好，把泥挖开，然后怎么办？我们两个人，能把轮子拖出来吗？rdquo

ldquo当然不行，rdquo老人心平气和地说，ldquo不过我已经算计到了。我看见你一个人跑来，就知道没找着人，学校的钟也没响。刚才，杨娜卖完面包回来，看见我在堤上，带着锯子、铲子拚命走。我故意走到堤这边，让她看不见。现在，杨娜跑回韶若，一定告诉大家，老杜瓦神经病发作了。rdquo他笑了。ldquo你看吧！不久那些妇女们就会到堤上来。他们都要把我当作娃娃。rdquo说着他把绳子系在莱娜的胸前。ldquo现在你该下去了。在涨潮前把车轮挖出来。好了？下去吧！rdquo

杨娜跑回韶若把扁担和篮子往街上一扔，跑上老杜瓦家的台阶，冲进屋里。ldquo颜卡，颜卡，你在哪儿？rdquo她满屋叫道。

厨房传来跌跌撞撞的声音。杜瓦的孙女颜卡跑了出来。ldquo什么事？rdquo

ldquo颜卡，不幸呀！祸事终于来临了！rdquo杨娜担心地告诉那妇人。ldquo你爷爷到底发疯了。他在堤上带了锯子、铲子跑，打算去把他父亲救出来mdashmdash而他的老父亲，已经去世六十年了。rdquo

ldquo喔，天啊！rdquo颜卡浑身无力地说。ldquo今天早晨我们还在讲爷爷身体这么健康。快九十四岁了，每天还一直走到特纳。rdquo

ldquo我刚才看见他向旧船那边跑，带了锯子和铲子。rdquo

ldquo可是他出去散步也要一整天，哪儿来的锯子和铲子呢？等一下！rdquo颜卡跑出屋去。

杨娜一个人在屋里向外张望。她看见莱娜的母亲mdashmdash兰娜，显然是要上街去mdashmdash因为她手臂上挎着买东西的篮子。杨娜匆忙走到外面台阶上。ldquo兰娜，rdquo她赶紧地招呼。ldquo兰娜，你过来一下好吗？rdquo

杨娜的喊声带着一种神秘的表情，等到兰娜走近时，韶若很多妇女都被她惊动了。窗帘拉开了，而且几乎每家台阶上都站着一个妇人，有的拿着扫帚，装得好像正在扫台阶，有的干脆从窗口伸出头来，伸长了脖子，连西博婆婆第三都出来了。这时，妇女们看见杨娜作着手势，招呼大家前去。她们就匆匆走到大街上。西博婆婆跟不上，就在自己的台阶上坐下，前后摇着，带着好奇和不耐烦。她忘了拇指和食指间还夹着一块硬糖。

妇女们到了台阶前面的时候，正好杜瓦的孙女颜卡从屋里跑出来。ldquo杨娜，你猜对了！rdquo她脸色苍白地说，ldquo爷爷真的把锯子拿走了！锯子不在了！这些年，它一直挂在壁炉的墙上，可是现在不见了。大概我上小铺子买东西的时候，他回来过。rdquo

ldquo怎么回事？怎么回事？rdquo莱娜的母亲着急地问。

ldquo兰娜，老杜瓦发神经了！可你的女儿莱娜也跟在他后面跑，rdquo杨娜冷静地报告。ldquo可怜的孩子，她能把一个神经病发作的健壮老人怎么办呢？rdquo

ldquo他很顽固，rdquo杜瓦的孙女说。

ldquo所有的男人都在海上！rdquo一个女人叫道。然后，大家激动地谈论着，一齐向高堤出发。

ldquo真的，rdquo一个妇人突然记起来了，ldquo韶若一个男人都没有。杨娜，连学校的老师和你家杨纳士都不在！rdquo

杨娜急忙转过身来。ldquo我家杨纳士？rdquo

ldquo不错。他离开了院子和樱桃树，带上耙子，和老师离开了韶若，有四个男孩子推着他的轮椅。rdquo

杨娜对这些话一点都不相信。ldquo我家杨纳士？不会！rdquo她肯定地说。ldquo男孩子推着他？哈，不是我家杨纳士！rdquo

ldquo那么就当我撒谎吧！rdquo另一个妇人生气地反驳道。ldquo可是我亲眼看见啦！甚至还追着问他：lsquo杨纳士，怎么回事？rsquo你知道他坐轮椅走过的时候，怎么回答？lsquo没事，没事。自从鲨鱼把我的两条腿咬断以来，没有哪天比今天更有趣了。rsquordquo

ldquo鲨鱼咬断他的腿？rdquo杨娜喃喃自语，她真迷惑了。ldquo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大家都疯了？rdquo

人群经过西博婆婆的台阶前时，杨娜向老婆婆叫道：ldquo到底怎么回事，西博婆婆，村里的事，您最清楚。韶若现在是怎么回事？rdquo

大家在匆忙地走着，都没有停下来等她回答。西博婆婆也不打算回答。她看着她们奔向堤坝，自己格格地笑着，轻轻地自言自语。ldquo杨娜，韶若的事，不过是为鹳鸟找车轮罢了。rdquo她得意地前后摇摆着，把那块糖塞进嘴里。

韶若的妇女们爬上了堤坝，一面担心着，不知在堤坝那边会见到什么样的情景。

妇女们在堤上站成一排，向翻了个儿的旧船那边望去。她们看见杜瓦在船上弯着腰，跪着，拚命地拉锯。

ldquo可是莱娜在哪儿？rdquo莱娜的母亲问。

妇女们巡视着海滩，但是整个海滩没有女孩的踪迹。

ldquo喔，看！rdquo一个妇人突然指手叫道，ldquo那不是潮水来了？rdquo

远处，几乎在她们看不到的海上，一条银色的细线正慢慢向那些小岛爬来。

ldquo是涨潮了！rdquo另一个妇人也看到了。ldquo涨潮了。我们得在涨潮前，把杜瓦从船上叫下来。涨潮的时候，整个船都会被淹没的。rdquo

她们开始跑了，穿着长裙和木鞋，笨重地跑着。潮水上得稍快一些了。本来是在远处的，几乎看不见的一条银线，现在却像蛇一样滑过来了。紧跟着前潮，是比较深的后潮，正在一阵阵地加深，直到海中的水浪形成高墙，向陆地咆哮而来。

船上的老杜瓦向海口瞥了一眼，向洞里的莱娜叫道：ldquo轮子挖出来了吗？海潮几分钟就要来了。rdquo

ldquo差不多了，rdquo莱娜说。ldquo可是它这么大，要挖很久。rdquo她继续拚命地挖着。

莱娜挖，老人锯。一会儿莱娜向上叫道：ldquo好了！rdquo她停下来喘了口气。ldquo我想把它立起来，可是连推都推不动。这么重！rdquo

在她说话的时候，第一道哗哗作响的海水迅速地在船底滑过，冷冰冰的海水卷着她的脚趾。莱娜倒吸了一日冷气。

ldquo喔，已经到了，rdquo她叫道。ldquo水来了。rdquo

老人弯腰向洞里说：ldquo你会爬绳吗？rdquo

ldquo不行，rdquo莱娜不假思索地说。ldquo我试过好几次，可是裙子碍事。rdquo

ldquo那么，把裙子脱掉。rdquo

底下一阵静默。ldquo喔，我不知道。非脱不可吗？您不能拉我上来吗？rdquo

ldquo听着，潮水不懂谦恭礼让。这条绳子非系在轮子上不可mdashmdash还有什么办法能把它拖上来呢？把绳子系在轮上，我把它拉紧，你就爬。如果不这么办，就弄不到轮子。rdquo

又是一阵静默。一会儿莱娜细小的声音开始叫道：ldquo我已经把绳子系好了，裙子系在了脖子上。都准备好了。rdquo老人跨在洞口，用力把绳拉紧，让莱娜爬上来。

韶若的妇女们都站在靠近旧船的堤上。潮水挡住了去路。隔着海滩，她们向着老杜瓦使劲地喊话。可是老人忙着为莱娜拉绳子，没空回答。

莱娜爬绳时，就听见妇女们的喊叫了。现在她的头已露在洞外。老人弯腰去拉她时，她已经看见那些妇女了。ldquo我妈也来了。rdquo她倒吸了一口冷气。ldquo而我，没穿裙子。这下子可糟糕了。rdquo

ldquo我给你挡着。你一出来，我就把背转过去。rdquo老杜瓦笑着，把她拉了出来。在老人宽大的背后，莱娜把脖子上的裙子急忙解下来穿好。ldquo好了。rdquo她低声说。

一见莱娜，她母亲就冲下堤来，在海水中跑了一截路。海水的漩涡打到她的膝盖。她在水中叫道：ldquo莱娜！莱娜！赶快下来！要不就太晚了！rdquo

ldquo下来！下来！rdquo堤上的妇女们绝望地一齐叫着。杜瓦的孙女颜卡，跟在莱娜母亲的后面，也跑进水里。ldquo你们两个，快下来！从水里跑过来！rdquo她尖叫道。ldquo现在还来得及！rdquo

ldquo你们去找个农夫来，rdquo杜瓦向跑来的人喊道。ldquo去找个农夫，带着马和马车来。就要这两样儿。rdquo

杜瓦看到堤上的妇女们，转身从堤顶跑到韶若附近农庄上时，不觉笑了。只有兰娜和颜卡，母亲和孙女，依然在堤下徘徊。她们紧挨在一起站着，彼此搀扶着，才站稳脚。但上升的潮水，迫使他们退到堤上。

ldquo莱娜，莱娜，水已经没过我们的膝盖了！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rdquo莱娜的母亲尖叫着。

ldquo我们留在这儿吗？rdquo莱娜焦急地问杜瓦。

ldquo不错，rdquo老人说。他镇静地在口袋中掏着烟斗。ldquo你母亲不知道，如果她们那里水已经过膝的话，我们这里已经没过你的头了。可是这只船很高，要一个钟头才能没掉。所以你和我就安安稳稳在这里等帮忙的人来临。这就是我叫她们去找马车的原因mdashmdash不但把我们救出去，也能把浸了水的轮子拖上岸去。rdquo他装着烟斗，望着海外，一面格格地笑着。

莱娜在船上走来走去。

ldquo你现在最好叫你母亲回到堤上去，免得真被浪头冲倒。看！来了！rdquo他指着大海远处像高墙一样扑向陆地的海水，点燃了烟斗。

ldquo妈，回去！回去！rdquo莱娜隔着波涛叫道。ldquo浪来了！快，跑上堤去！我们在这儿不要紧。rdquo

她母亲和颜卡淌着渐渐加深的海水，急急爬向堤岸。到了堤旁，这两个妇人又绝望地转过身来。海水像雷鸣一样来到了，同时又传过来一声尖叫。ldquo怎么办？咱们怎么办？rdquo

ldquo你最好跟我坐在一起，rdquo杜瓦对莱娜说。ldquo在滑溜溜的船上走，也许会滑下去。坐着比较安全。让她们去叫，叫够了才好受。好在已经有人去找农夫，这就行了。即使海潮比农夫先到，也不过把我们的脚打湿。你年轻，用不着担心风湿，真要到那么高的时候，我只好坐在你的肩膀上了。rdquo

莱娜哽住了，吃惊地看了老人一眼，然后笑了。杜瓦的笑话和镇定也使她安静下来。她坐在老人身旁，握住他的手。

ldquo我不知道您这么幽默，rdquo她感激地说。ldquo我不知道人老了还会幽默。rdquo

老人听了很高兴。ldquo对，这就好多了。在这艘船上，像无头鸡似的上下乱跑，毫无意义。rdquo

可是莱娜总想站起来。ldquo妈，我们这儿真的很安全，rdquo她拚命大声叫道。ldquo杜瓦说，不必担心。妈，我们找到一个车轮。rdquo

莱娜在老人身旁坐下。ldquo多高兴的事！您和我，我们找到一个车轮。rdquoldquo妈，我们在这儿很安全！rdquo她突然叫道。ldquo杜瓦知道！rdquo可是这次，她没有站起来喊。ldquo反正她不相信我，rdquo她对老人说。她紧紧抓住老人的手，海浪排山倒海地从沉船两旁咆哮而过，扑向堤岸。浪潮过后，海水包围了沉船，在圆圆的船底两边拍溅着水花。

ldquo这多叫人兴奋！rdquo莱娜小声地说着，紧紧地依偎着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