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见哄劝无效,心里有点不耐烦起来,吹了灯闭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柳儿哭得累了,微微支起身,借着淡淡的月光,泪痕满面的看着容嫣的睡颜。黑暗里,他轻轻的伸出手指,似乎想去碰一碰容嫣的脸,但随即又收了回来。他看他的眼光,就好象一个贪婪的大盗,在面对永远无法属于自己的最心爱的珍宝。不知何时,柳儿也终于沉沉睡去。就在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极荒诞离奇的梦。以至梦醒之后,他连想也不敢回想那诡异惊心的梦境。柳儿栗然睁开眼睛,他的脸色苍白,头发背心渗湿汗水。小腿内侧的裤子一片冰凉湿腻。天已经大亮了。他略侧过头,一张洁白明净的脸就在枕边。那张睡颜如此安宁,然而此时却只令他极为惶惑。柳儿负着一种极深重的罪孽感逃也似的跳下床,匆匆的披了外套,逃离犯罪现场似的跑出了房间。这是他第二次从容嫣身边仓皇而逃。只是这一次,他并不仅仅感受到暗无天日的悲哀,这其中还夹杂着,某种,秘密的欢喜。***一连几天,容嫣觉得柳儿有点古怪。好象总有些恍恍惚惚,跟他说话也不知听到没听到,理也不理,叫多他两声,这才勉强回答一句。本来他最亲近容嫣,无时无刻不跟在容嫣身边,这些天却总躲着容嫣似的,一味的和那几个小孩子玩在一起,要不然就是在灶房看燕红她们劈柴烧火煮饭。每天晚上临帖写字,是必做的功课,这天容嫣见他一句“乐莫乐兮新相知”中的乐字怎么也写不好,就握了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他只觉得孩子的身子微微一震,一只小手冰凉僵硬。“柳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容嫣问。柳儿只是低了头摇头,嘴巴象缝上了似的,不说话。“你还在气我那天骂你?”
柳儿摇头。容嫣皱眉:“是不是沈家的小孩欺负你了?”
柳儿拼命摇头。他已经快十五岁了,二爷,为什么总是把他当成个孩子。这天柳儿又躲在灶房看沈大娘做饭。有时他也帮着切切韭菜,剥剥蒜头之类的。沈大娘喜欢这俊俏伶俐的少年,没把他当外人,偶尔差他跑一趟腿,出去买买烧酒打打黑醋什么的。这天交给他一只缺了边儿的碗,让他去村东的杂货铺头买三个钱的甜酱。柳儿端了满满一碗甜酱,只怕洒了出来,走得极小心,一路只盯着手里的碗。忽听见身边有人轻笑一声道:“不错嘛,步子这么稳。这时候知道练过跷功的好处了?”
抬头一看,容嫣不知什么时候走在自己身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柳儿面一红,一分神,立时就倾了些出来,沾到了手上。两人不知不觉就站下了。“傻孩子,不要死盯着碗,要看着路嘛。”容嫣说着话,伸出手指在柳儿手背上轻轻一擦,替他抹去了沾上手的甜酱,一只纤长的中指送到柳儿口边。柳儿惊讶的看着容嫣,一时不敢确定他是什么意思。“尝尝看。”柳儿涨红了脸,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伸出舌头,在那指尖上舔了一舔,唇舌间滑过温热的肌肤,触感轻柔湿润,浓甜的酱香在口中扩散去,竟觉得说不出的美味。那几乎是许稚柳印象中,一生人尝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好吃吗?”容嫣问。柳儿羞赧地点头。容嫣自己也伸手沾了一点甜酱放进嘴里:“小时候,我也最爱帮我妈到杂货店买东西,每次都和哥哥争着去。打了甜酱,就一路走一路用手指沾来吃。”他看着柳儿嫣然一笑:“偷着吃的东西好象最好吃。”笑容亲切可爱,还是平时的二爷。少年敏感的心,好象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抚过似的。他情不自禁的,也回了一笑。“二爷……”
“嗯?”
“昨晚那首功课柳儿已经会写了。”“好啊,那今晚就来考考你。”如此就算和好。只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当初了。
第13章
柳儿和二爷拎着行李走进了容家的大门。张妈快手快脚,赶出来拿了他们的行李提进里屋。在容嫣耳边轻声说:“小少爷,你这么多天是去了哪儿?小心着去见老爷吧,正在气头上呢。”张妈是容嫣母亲的陪嫁丫头,容嫣容雅两兄弟都是她一手带大,母亲死后,容嫣就只与张妈最亲。在张妈面前,他永远是那长不大的小少爷似的。现在听了张妈如此说,容嫣吐了吐舌头,也不甚害怕。只带了柳儿往老太爷房里走。容家大院仍是从前的老式建筑,据说从前曾是某封强大臣府第,清廷贵族末落时,被名伶容岱以一万两银子的价钱盘下来。虽然内部并不奢华,但仍然是庭院深深,绿树回廊。在今时今日全盘西化的上海,也算是极难得的了。此时容老爷子虎着脸,面色阴沉,坐在书台前,看着站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