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汹涌的从嘴里倒灌出来。
但已经不知道痛了。他感觉不到痛,甚至感觉不到失望。
柳川正男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还直直的举着,手里的枪口还对准着山本知久。那双带着黑手套的手。他的左手!
在扣下扳机的那万分之一秒,皮手套陷落下去,无力的滑过枪扣。在那万分之一秒,他才猛然醒悟,自己的左手,已经没有食指了!那截断指,早已伴随着那人埋进黑暗的地下,化为白骨。
就在那时,山本知久的子弹穿胸而过。
袖枪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每一次呼吸,胸腔都发出破碎的气声,泛着泡沬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滴。往事在眼前飞旋而过,维也纳的尖顶建筑,萨尔斯堡愉快的琴声,放纵颓废的青春,然后他来到中国。他们相遇,他的银色月亮,穿越过污秽夜空中的光芒,他亲手熄灭了它,那纯白的火焰,在他的灵前他挥刀断指,血的祭悼……难道从那时起,命运就已经冥冥中将他引领,注定了他今日的下场?
柳川正男仰面倒在地上。
——如果说一切爆发前总会有片刻的宁静,那么一切死亡都会留下冗长的回响。
在那一刻,有一幕画面突然展现在柳川正男面前,他觉得他好象面对着一片广袤深邃的宇宙,幽蓝中有一轮银色的亮光。那是月亮。
他正仰望着那月亮。
温热的血一滴滴的从绽裂的伤口滴到地上,在土地上留下黑色的水迹。他的手被反绞在身后,粗糙的麻绳磨破了皮肤,勒进了肉里。一个人跪在那里,跪在那片银色的月光里,银色的光好象穿透他的身体流动而过,他几乎没有影子。这时身后有一排士兵,举起了枪。
柳川正男瞬间醒悟,他看到的是容雅。就是那多年前的夜晚,他做了决定却不敢去面对的那个夜晚,他现在看到了。
容雅迎着月光,一个宁静的微笑出现在那破损的唇边。
他的嘴唇在无声的说着什么,柳川正男从前没有听到,但现在却雪亮于胸的话。
或许你不相信,他说,其实我很满意这样的结局。
一个同样的微笑出现在柳川正男带血的嘴角。
一直到那么多年以后,柳川正男才听到容雅的死之回声。
那一刻的柳川正男,竟然感到一阵解脱。好象终于脱去了黑色的枷锁。这一次,他能够用生命来响应另一个生命的回响。
就象琴声,就象莫扎特的音乐在灵魂的宇宙中充盈回荡,就象容雅曾经对他说的一样,他们创造的那些美好的东西,它们永远都不会消失,它们会在历史的某一个角落里,永远荡漾。
柳川正男的视线模糊起来。那就是终点。
那是依稀的月亮。
那个人在那里等他,他要向着月亮而去。
当身负重伤的柳川正男手里突然多出另一把枪的时候,山本知久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他大惊之下胡乱开了一枪,那声枪响之后,好一会儿他都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击中了柳川正男,还是柳川正男打中了自己。他跌坐在地上,惊魂稍定,检查了自己的手脚一番,发现完好无事,这才放下心来。他从地上爬起身,把枪重新拾回手中。
本来已经一动不动的柳川正男突然挣扎起来,把山本知久吓得往后一退。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东西了,但他奋力扬着头,用断掉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