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他斟酌着,慢慢的说:“组长的好处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二爷的好处却说不出。”
所有的人都瞪着他,琢磨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回了家后,含杏把他埋怨了个够。
他只是不开口。
他们还住在容家原来的旧宅里。只是上海住房紧张,这么大一处宅子,已经不可能只让他们一家人住了,一个大院子里挤满了人,清早上厕所还要排队。
只是院子里那一株合欢花,历经风雨,渡过战乱,依然青翠扶苏,叶叶相对,昼开夜合。
此时已是初夏,满树绒线球一般的小花,象一朵一朵小小的野火燃烧。
含杏在厨房做饭,眼看着天晚起风了,对身边小女儿说:“爱民,叫你爸进屋来,小心受了风。”
许稚柳站在树下,望着那满树红花,脑子里突然闪过那样一个黄昏。
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也是这样黄昏的天空,也是这样新月如钩,紫色的晚霞如同背景,勾勒二爷那秀丽的剪影。他仰望着他,无限倾慕。在那一刻的黄昏没有别人,只有他和二爷,那一刻的美好如雾如电,如梦幻泡影……在他的生命中,那片刻就是永恒。
“爸,爸,妈叫你进屋去。起风了。”女儿在摇自己的手。
一阵风过,几朵红色的合欢花飘落地下。
许稚柳俯身拾起,就好象有一团小小的火花在他指尖燃烧。
他拈着这朵火花,轻声道:“合欢花下留流,当时曾向君道。悲欢转眼,花还如梦,哪能长好。”
女儿不解:“爸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许稚柳看着一脸稚气的女儿。
孩子,但愿你永远不必懂得。
遥远的天际,隐隐传来闷雷。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他把花递到女儿手里,抱起了她:“走吧,进屋了,你妈在等我们吃饭。”
院里不知哪家的收音机,依依牙牙的飘出山西大同女子的弦索唱词:
“……长空万里无垠,只见冰轮皎洁。
人间此时,一似那高山大海无有碑碣。
正多少离合悲欢,也道来平平淡淡。
这正是天地之初,万般尘事转觉,
谁不是各尽人事,忧喜自知,得失天晓得。
如那时人,如那时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