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让工作人员立刻调了小型挖土机来挖树桩。
铺设的地砖被掀开,他们先用挖土机围着直径超过两米的树桩挖了一个深坑,树桩底下盘结的树根露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如果说地面上的榕树还有点粉饰太平的意思,地面之下一条条近似人形的扭曲树根,则将惨烈的死亡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几个工作人穿上防护服,拿着铲子下去清理根部,但一个小时过去,地面已经挖出了巨大的深坑,扎入地底的根系却仿佛还没到尽头。
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爬上来,说:“不行,太深了,根本挖不到头。”
最后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尝试用挖土机将现有的树桩连同树根一起挖出来。机械臂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挖土机铲斗边缘锋利的锯齿重重凿断树根,将树桩连同根系一起挖了出来。
但还没等高兴,就见铲斗里的树桩树根快速地枯死风化,而那些残留在土里的根系,如同扭曲的人体一样,疯狂地钻进了土里,转瞬间不见踪迹。
李皓瞪大了眼睛,喃喃说:“都这样了,怎么还能跑?”
一边的程简宁也坐不住了,走到深坑边缘不信邪地往里看:“这生命力也太顽强了吧?它们不会在别的地方重新长出来吧?”
他的问题让李皓脸色更白。
宋南星说:“得立刻告诉楚队,树桩不能挖。”
*
因为树根钻进土里跑了,在春风路折腾到深夜,宋南星才收工回家。
这时外面已经飘起了雨丝,宋南星看了眼时间,疲惫地吁出一口气,给车子点火。
这时程简宁可怜兮兮地趴在副驾驶窗边看他:“我能不能去你家啊?”
之前的恶心感还没消退,他脸色看上去一片惨白。
宋南星说:“我家只有一间卧室能住人,你去了只能睡沙发。”
“有沙发就够了。”程简宁非常知足,可怜兮兮的表情一扫而空,喜滋滋地坐上车给自己系安全带:“你是不知道,收容中心的宿舍除了楚队偶尔会来住,就只有我一个人。”
他碎碎叨叨说着收容中心的生活,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低落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进去时还挺开心的,但时间久了,总觉得会很孤独。有些工作人员看我的表情也不一样,虽然他们已经很小心很注意了……”
就像刚才,那些民警脸上一瞬间露出的惊惧神色。
虽然知道他们并非有意,也并非就是针对他这个人,只是普通人对未知事物地本能畏惧,但程简宁还是难以抑制地生出一种孤独感来。
他皱眉头比比划划,说:“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楚队不喜欢自称‘神眷者’‘超凡者’的原因了。就感觉像是把自己跟普通人划分了界限一样……”
“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宋南星摇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程简宁扭头看他,像是在思索他这句话。
过了很久,他忽然说:“你说的对,我之前总觉得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别人多看我一眼我都要想很多……以后我要跟你一样,就把自己当成普通人。”
宋南星:?
虽然不知道程简宁是怎么从自己的回答里悟出这么一番大道理的,但他看了看程简宁光彩洋溢的脸,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两人回了401。
宋南星开门,程简宁就像个刚出窝的雏鸟一样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脑袋转来转去,浮夸地发出惊叹:“你家收拾得好温馨啊,真有家的样子。”
宋南星懒得理会他,找出新的洗漱用品以及一次性拖鞋给他:“都是新的,冰箱里有饮料啤酒,厨房有泡面,你要是饿了自己弄点吃,不用客气。我先去洗个澡。”
程简宁“哦”了声,像个小学生一样在客厅里到处张望。
他先被鱼缸里的蓝色小章鱼吸引了注意,好奇地凑近观察,大声问宋南星:“鱼缸里的是章鱼吗?什么品种啊,感觉好像没见过……”
宋南星似乎说了句什么,但程简宁没听清。
他用手指点了点鱼缸,吸引小章鱼的注意力。
小章鱼浮上水面,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八条腕足缓慢地顺着鱼缸壁往上爬。
程简宁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鳖一样“哇”了声,说:“宋南星你的章鱼爬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试图把小章鱼戳回去。
结果就见小章鱼的腕足瞬间伸长,狠狠拍开了他的手。然后它像个巡视领地的皇帝一样,顺着置物架爬下来,变得格外巨大的身体靠着八条腕足撑起来,居高临下冷冷地打量着程简宁。
“陌生人。”
“赶出去。”
“不行,星星的客人。”
“星星生气。”
神经环里声音此起彼伏,最后都被一道强势的意志压了下去。
沈渡缓慢地摆动腕足,神色不算愉快地打量着跌坐在沙发上的程简宁。
程简宁显然没想到刚刚还可可爱爱小小一只的章鱼,一转眼就变成了比他还高的深海巨物,整个人哆哆嗦嗦地看向卫生间,说:“宋南星你家章鱼跑出来了……”
好大一只,要吃人了。
但卫生间里水声哗哗,宋南星显然没听到他的求救。
程简宁只得小心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跟面前的深海巨物打招呼:“兄弟,我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