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尊雕塑一样在原地呆坐了很久,然后又向放那些信的抽屉里伸出手去,从里面掏出了几件叠好的衣服。
衣服的料子看起来是全新的,样式就是梅面陇寨子里常见的蓝黑色交领上衣和裤子,领口和袖口都镶嵌着银白色的刺绣。
不知愁站起身,比了比这套衣服。
尺码似乎比他的略大了一点。
楚千酩在祝凉耳边小声吐槽:“他不会是想换上这套衣服吧?哎我们虽然只是旁观,但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一群大老爷们看人家换衣服……好吧,人家也是大老爷们,但谁叫他长得太漂亮了!好尴尬啊!”
虽然他说得很小声,但付一笑还是听见了。
他嘴角抽动两下,额角冒了点汗。
司马博闻压低声音对楚千酩说:“小楚兄弟,你是直的吗?”
楚千酩一愣,瞪圆了眼睛:“我当然是……”
司马博闻冲他眨眨眼:“那你尴尬什么?”
楚千酩:“……不是啊他能一样吗!”
他简直百口莫辩。
好在在这尴尬的气氛当中,不知愁没有真的换衣服。
他把那套衣服又放回抽屉,然后拿起刚才那一沓信,动手一把火烧了。
“哎哎哎!我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那些信上写了什么……”楚千酩急得跳脚,“付院长你发现什么了吗?信就要烧没了!”
“看了也没用,”舟向月忽然说。
楚千酩:“啊?”
舟向月道:“信里面写的东西没意义。”
他除了这个旁观的视角之外,还有不知愁的第一视角。
所以,刚才他和不知愁一起,已经飞速地看过了那些信。
——之所以看得飞快,是因为根本不需要看懂那些文字,就可以看懂这些信。
不知愁看着那些泛黄陈旧的纸张在温暖的火焰里缓缓变成灰烬,目光很平静。
此前曾经有过的愤怒、厌恶,乃至刚刚仿若疯癫的大笑,都归于一片寂静如深泉的幽深眼眸。
他收拾好那些刚刚买来的吃食,静静等待下雪。
好在老天没有让他等多久。快要入夜的时候,梅面陇下起雪来。
不知愁出了门。
此时天已近傍晚,加上下雪的浓雾和云层,显得昏暗而阴冷。
刚走出门没多久,他经过的一扇窗里透出橘黄色的温暖灯光,传来了母亲给孩子讲故事的温柔声音:“神灵啊,神灵会看着梅面陇的每一个人哦。”
“传说,每个人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都会看到梅花像雪一样飘落,那是神灵的眼泪。”
“你会在那场雪里看到你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也会在那里,见到你最想念的人。”
这是一个在梅面陇耳熟能详的传说,寨子里的每一个孩子,小时候都听过这个传说。
不知愁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只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哥哥你真好看!我好饿啊……你能给我一点吃的吗?”
不知愁一低头,发现面前是一个小乞丐。
她枯黄的头发乱蓬蓬的,脏兮兮的小脸上是一双怯生生的黑眼睛,期待又惶恐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很亮。
让人不由得觉得,如果阿难看得见,她的眼睛应该也会这么亮。
不知愁伸手从包里拿了个纸包的油炸粑粑递给她,又翻了翻身上的口袋,往她手里塞了几枚钱币。
小乞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谢谢哥哥!”
付一笑的说话声忽然从拐角另一边传来:“前些天有可疑的外来人士出没?他大概长什么样?”
不知愁心头一紧,立刻想找地方避开。
但他一抬头,就心道糟糕。
这是一条空无一人的狭长的巷道,他无法在付一笑走进来之前躲到他的视线以外。
如果他往前跑,就显得太可疑了。付一笑如果起疑,一定能追上他。
可这里又不像其他人头攒动的热闹地方,如果他不跑,付一笑恐怕也会注意到他。
两边的墙太高,以前的他可以轻易上去,但现在的他已经无计可施。
不知愁惊觉,自己在鬼面陇这段时间似乎真的太过安适了,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很多以前对他来说堪称本能的自保习惯。
正在他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时候,小乞丐突然一扯他的衣角:“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