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司空圣一定不会知道,自己嫉妒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也是同样的羡慕了他那么多年。
是啊,血云堂少主,他拥有良好的家境,丰富的修炼资源,有疼爱他的父亲。除了偶尔发点小脾气,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烦恼。
将来,他是注定要进入天宫门的。他的人生,已经被父亲安排得平平坦坦,他的努力,仅仅是为他的辉煌锦上添花。
他从来都不需要用尽全力,去抓住生存的必须。这一点,已经比自己,比太多人,都要幸福了……
……
对皇甫离来说,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大概就是幼年作为皇甫家的养子,和西陵分家的少爷,西陵北玩在一块的时候了。
西陵北真的很优秀,他也拥有出色的经商头脑,小小年纪就受到宗家的器重。虽然他说出来的那些专业术语,常常是听得自己一头雾水,不过,这并不会妨碍他们的交情。
只要北少能出人头地,自己也就开心了。
但,不知从何时起,西陵北的态度忽然改变了。
他不再像从前一样,会兴高采烈的给自己讲,他又替宗家谈成了一笔生意,族长是如何夸奖他等等。甚至,他出来玩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哪怕是偶尔见面,也总是冷着一张脸。
皇甫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西陵北。但他惯性的认为,如果让对方感到不开心了,那一定是自己的错。于是他更加小心翼翼的陪着他,劝着他,希望他能尽快的原谅自己。
这天,西陵北比他们约定的时间,又是足足晚到了三个时辰。
“北少,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皇甫离迎上前询问道。
西陵北的脸色有些苍白。那是他经常没日没夜的工作,早早的拖垮了身体。因此他看上去,要比同龄人都来得虚弱。
“我一直都在读营商著作。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西陵宗家!”
这一次,西陵北难得的向他说起了自己的近况。
“宗家?”皇甫离简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北少不是很得宗家赏识吗?他为什么要对付宗家?
“我算是看清楚了,”西陵北的笑容,是一种当时的他看不懂的沧桑。他摇晃着迈开脚步,声音低沉,似乎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在听,他只是想要肆意的发泄,发泄这些被他压抑了太久的情绪。
“不管我再优秀,为宗家做得再多,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条狗而已。就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低贱的血液,我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宗家的继承权!”
“而那个正宗的‘西陵少爷’呢?他到现在连算盘都拿不好!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他是嫡出,因为他身边还有我,我奋斗一生,都只是他的一个助手而已!”
“如果他真的有能力,输给他我认了,但是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输在我不能改变的血统上,凭什么我天生就只能当人下人?!”
西陵北说着,将手中的一块石子狠狠抛了出去。他怨,他恨。他恨自己早早被写好的命运,他更恨那些所谓的“生而高贵”!
“他就是个掠夺者,他比我生来命好,所以他一出生,就拥有了我哪怕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一切!”
“这样的形式,不是就和皇室的世袭制度一样了吗?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孩子,哪怕他庸碌无为,只因为他和老国主流着一样的血,他就可以继承大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我不甘心……”
皇甫离听得心惊胆战,第一个反应,就是紧紧捂住了西陵北的嘴。
“别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等他的情绪终于恢复几分冷静时,皇甫离才放开了他。同时,他向他承诺:
“我会和你一起努力下去的。西陵宗家,总有一天会属于你!”
……
即使是后来被皇甫家扫地出门,流落街头之时,皇甫离也从未忘记过当初的承诺。
即使是当他在杀手界崭露头角,名声大盛之时,西陵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仍然是至高无上。
“北少,如果那是你的愿望,我就一定会为你实现。”
奋战在血雨中,游走在生死间,他一次次超越着自己的极限。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
“足够守护你,辅佐你的实力——”
……
当他几乎站在了杀手界年轻一辈的巅峰时,他选择了退隐。
以他当时的名气,加入血云堂,立刻就得到了热烈的欢迎。
最初的他,面对如潮的恭维,始终是神情冷漠。
一半是杀手的生涯,磨灭了他太多不必要的感情。而另一半则是因为,这里只是他的一个中转站,并没有他需要去珍惜的人。
……
前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最初,皇甫离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在耳边聒噪。
直到司空圣闯进房间,又愤而离开后,他的双目中,才划过了一丝冷意。
“滚出去。”
那些巴结者面面相觑,还有人壮着胆子想来探问。
“我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皇甫离再度开口,声音中的冰冷,已经是令人如临深渊。
这一回,那些人终于是悻悻的离开了。他们三三两两投来的目光,尽是在咒骂他的不知好歹。
虽然去当杀手是为了西陵北,加入血云堂还是为了西陵北,他也知道,应该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但是,他不需要这些两面三刀的下属。
西陵宗家对待北少,不也是这么人前吹捧,人后利用么?
这令他感到恶心。
……
“抢别人的风光,是不是很开心?”
“你就是个掠夺者!你是个强盗你知道吗?”
当司空圣满脸悲愤的冲他喊出这两句话时,皇甫离沉寂的内心,忽然就短暂的波动了一下。
是么?原来,是这样啊……
“掠夺者”,北少曾经把西陵宗家的少爷视为掠夺者,而司空圣,也把自己视为生命中的掠夺者。
虽然处境不同,但他们那种不甘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那一刻,他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待起了司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