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天黄昏,信使送来沾着地狱硫磺的阵亡通知书,她才惊觉自己早已在等待中长出苍老的茧。
诅咒在血管里游走,把三十多年来的怨恨翻检出来。
啃噬肋骨的剧痛将辛西娅扯回现实。守卫的火把在垛口晃动,记忆却固执地展开泛黄的羊皮卷——慈爱神殿墓园的石碑群中,月光在青苔上蚀刻出两个姓氏。罗根神父的亚麻长袍裹住她冻僵的脚趾。
“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她抱着罗根神父的脖颈抽噎。
“因为他们需要去很远的地方。”
“为什么不带我去?”
“因为他们爱你。”
骗子。
在稍微长大了一点后,辛西娅再也不相信罗根神父说的父母爱她。如果真的爱她,为什么要让她从小孤寂?为什么吝啬于给她一点时间?为什么把不属于精灵人类任何一边的她永久地遗弃?
意识逐渐涣散,她连回忆怨恨的力量都快耗尽。
抓住那个银发婊子!守卫的吼叫震落紫蓟花,清苦的花香唤醒了记忆中的那个房间。
也是一个盛开着这种布满荆棘的紫色小花的城镇,她缠着父母带着她一起踏上旅途。
父母将她安置在镇里的旅店,她每天晚上都会趴在弥漫着清苦花香的窗柩上向外忘,有时每一天,有时两三天,她都能看到踏着夕阳或者夜幕归家的父母冲她示意,然后带着她挤在窄小的床铺。
那时候,母亲似乎会抱着她哼歌。
三支火箭擦着发梢飞过,她在翻滚躲避时尝到唇齿间的铁锈味。
小云雀要收起翅膀...沙哑的哼唱混着血腥气涌上来,辛西娅恍然意识到这不是诅咒产生的幻觉。
这是她进入修道院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想起这个旋律。
她以为自己早已遗忘了这段歌声。
找到你了!火把照亮的瞬间,辛西娅挥出藏在裙摆下的拆信刀。温热血珠溅上眼睫时,她想起,父亲的怀抱似乎也是这样的温度。
辛西娅跌进护城河时,恍惚看见十岁的自己坐在父母合葬的空棺旁。
牧师说冒险者的尸体总留在魔物巢穴,棺木里只那件母亲染血的披风。
黑暗开始蚕食视野,但远处跃动的橙红光芒撕开夜幕。辛西娅跌进铺满月光的水洼,诅咒正顺着血管路啃噬心脏。辛西娅用最后力气扯下沾着伯爵熏香的纱衣,就像十岁生日时撕开父母阵亡通知书上的火漆。
德里克...染血的指尖触到冰冷胸甲时,童年未能掉落的泪水终于坠入黑暗。在彻底沉入意识深渊前,她恍惚听见三十多年前母亲出征前的低语:等鸢尾开满西塔丘陵,妈妈就把所有故事唱给你听。
那些自以为是的怨恨,是孤儿用悲伤编织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