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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 3 变局(1 / 1)

这么一折腾,林愚是别想再睡觉了。少眠让他愈发烦躁,连带着体内的器官都透漏出错位的不适。

看着地上的人,林愚劝自己:

“算了,他死在家里又是一个烂摊子。”

然后他翻箱倒柜找出落满灰尘的急救箱,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喂,能不能站起来,到那边沙发去,我给你上药。”

那人支出一个手臂,摇摇晃晃地,几次都又重新摔回地上。林愚实在看不下,双手圈过去,半拖半抱地把人移到了沙发上。

林愚先从头部开始检查,冰冷的手指在头皮上游走,有一处已经鼓起了大包。他恶意地狠狠按下去,身下的人却一声不吭。林愚想,这小子还真能忍。

然后他拨开挡在额前的头发,用酒精棉擦拭着眉骨上的伤口。他们离得很近,那个人又一直盯着他,于是林愚的呼吸就这样闯进这片无主之地,让深邃无底的眼眸也晕染上一层雾气,好像平静无波的古井再次荡起涟漪。

林愚时不时地和他对视一眼,被看得直发毛,最后索性用空出的手一把盖住祸源。手心里传来睫毛和鼻梁的双重触感,一柔一刚的强烈对比竟然让林愚有点喜欢。

在把眉骨上的伤口用创口贴贴好之后,他缓缓收紧手掌,顺着鼻梁一寸一寸地摸下去,被抚摸的地方激起一小串鸡皮疙瘩。

“疼吗?”

沉默。

“那就好,鼻梁应该没有错位。”

林愚已经习惯了一问没有一答的模式,手下不停地用剪刀剪开上衣。一个挂坠安静地躺在主人的胸口,被心跳注进无穷的动力。林愚托起它,做工极简单,只是一个金属长条上刻着“燃”。

“这是你的?”林愚问。

没报希望他能回答,林愚刚想放下挂坠继续处理伤口,

“我是孤儿,这是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

“烂俗的剧情。”,林愚心里这样想,但是却不可能说出来。

“姓什么?”

“没有姓。”

“那我就叫你林燃,光叫一个字也太奇怪了。”

林愚脱口而出,下一秒就觉察到后悔,对一个陌生人冠上自己的姓氏未免太过唐突。但是林愚懒得再去想什么姓配燃字能够朗朗上口,加之他笃定林燃并不会在这里长住,于是索性作罢。

处理好一切,林愚抬头看了眼时钟,已经四点了。他活动了一下蹲麻的双腿,从柜子里找出一床毛毯,盖在林燃身上。

不管如何,四点四十分林愚还是准时出了门。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醒了吃药,烧水壶在厨房,不要出门。”

今天一上午林愚都魂不守舍,他太困了,连老头都看出他的憔悴。

“昨天家里进了一只野猫,为了照顾它一夜没睡。”林愚趴在柜台上懒懒地解释。

“野猫?你还照顾收留他?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头刚想调侃他几句,就听到门口几声急刹车。

还没等老头迎到门口,店门就被粗暴地推开,可怜门上的风铃被歪歪斜斜地打到一边。

“呦,坤爷,您今天怎么亲自来了,正好今天上新了一批新货,给您掌掌眼?”

林愚恭敬着站在老头身后的阴影里,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事与愿违,坤爷身后的一个手下嚷嚷起来:“老大,就是后面那个小子!”

林愚如坠冰窖,他能感受到对面人的眼光像毒蛇一样缓缓在他脸上爬行,嘶嘶作响,毒牙若隐若现。

老头有意挡住林愚的身形,打了一个哈哈,小心翼翼地问“坤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林愚想,肯定是林燃,但是不应该,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怎么值得坤爷这个地头蛇亲自上阵。他被当前局面打得措手不及,心里不禁一阵绝望。

“何老,这事您别跟着掺和,您那儿子最近才消停点,别让自己又卷进这些腌臜事里。”坤爷一边边摩挲着颈上的玛瑙,一边示意他站到一边。

老头也没再争辩,回头看了林愚一眼,林愚便明白了,这是他能帮到的最大限度了,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林愚感到一阵眩晕,头顶的白炽灯照得他脸颊发烫,但是脚底却生出一阵寒意。他的视线左右游移着,最后停在眼前人的玛瑙项链上。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前几天阿四替我收拾一个毛头小子,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人突然就没了,你觉得他能去哪?”

林愚出神地盯着玛瑙,他看见里面有红棕色的液体流动。

“我知道那个人,这几天他一直堵在我家门口,踢他几脚才肯走,真是晦气。”林愚听着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浮动在空气中。“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昨天,应该是阿四哥刚收拾完他,那血都要渗到我家里了,我就赶紧把他拖到一边了。”

林愚说完,从旁边的柜台上拿过一支香烟,递到坤爷面前,脸上大大挤出谄媚的笑容:“坤爷,您请。”比林愚高出一头的地头蛇屈尊纡贵低下头颅,林愚赶紧点燃打火机,

“啪”,火苗跳动,烟雾缭绕,林愚乖顺地让自己的脖颈暴露在猎人的枪杆下,示意自己的无限忠诚。

一旁的阿四凑过来,似乎是证实了林愚证词的真实性,坤爷吞吐出一口烟雾,扑在林愚脸上,

“既然这样,我搜搜你家没问题吧”

“完了。”林愚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一切都完了,他谨小慎微的一生就要终结在此刻。

那一句回答就像含羞草,感知到了危险降临,迟迟不肯从声带中发出,林愚背在身后的手狠狠扣住小臂,疼痛,林愚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溢出,他好像终于能够呼吸。

“当然可以。”林愚的笑容越发灿烂。

阿四听到这话,赶紧抓起手机向对面发布命令。林愚开始想象——一伙人早就在门外守株待兔,接到指令后,一脚踹开了屋门。走狗们分散在屋里的各个角落,也许撞倒了客厅的茶几,也许撕碎了墙上的日历,也许打碎了厨房的窗玻璃,然后在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他们揪出林燃——他昨天刚将他残缺的身体一点点缝补好,早知道就不这么费力了。

林愚看到阿四再度接起电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准备与死神共赴地狱。

“没发现人,老大。”

林愚猛然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坤爷竖长的蛇瞳,里面是玩味的戏谑。

林愚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想要的是这个。一招即毙的猎物无趣,他们想观赏猎物低级,无谓的临终挣扎,一切还没有结束。

最后坤爷又到处敲打了何老几句,然后带着大帮人扬长而去。

宴席散去,徒留一地惨景。林愚和老头默默然地伫立着,还没等他开口,老头就先说:“这段时间你别来帮忙了,等这阵风头过去的。”

林愚早有预料,等风头过去也只不过是个主观说辞,他要另寻出路了。

林愚也没说什么,默默收拾好东西,一言不发地走出店面。

林愚加紧脚步回到家。

刚出电梯门,他就发现楼层里的闲散人群少了大半,再没有目光如芒在背,只剩下三三两两“真正”的醉汉和瘾君子。

远远望见大敞四开的自家房门,林愚一阵晕眩,但一路小跑到门前,他却反倒戛然停下。林愚有点害怕,门框像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一旦踏入,他有预感自己的后半生将和林燃纠缠不清。

林愚的双手颤抖着,胳膊上的伤口这时显出疼痛来——

对,他应该现在就回头,赶紧逃离这里,他应该换个地方,然后重新开始。

林愚好像说服了自己,狠下心转身向电梯口折返回去。看着电梯从一楼升上来,又在4楼停下,林愚焦躁地跺着脚。

“a区是待不下去了,相邻b区和c区的领头人又和坤爷交情匪浅,那么只剩下f区可是一旦选择f区,就真的是斩断了所有的退路。那里是自己不曾涉足的区域,没有熟人,完全陌生的环境,生活会变得很艰难。”林愚头脑风暴中,盘算着最适合自己的逃亡方向。

“钱,住处,交通工具,每一项都要被完美规划……”

就这么想着,老旧的电梯终于到达10楼。林愚迫不及待地踏进这台带他逃离的机器,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楼下,林愚谨慎地盘望了一下四周,也许是坤爷大发慈悲地留给了猎物喘息的机会,他没有看见可疑的人。但是出于安全起见,林愚还是选择从建筑的背后绕了过去。

裹紧身上的外套,揉揉冻红的鼻头,林愚踏过地上一个又一个的水坑。已经很晚了,街上没有多少人。寒风吹过,扫掉了几张贴在电线杆上的传单,上面写着

【揭露k先生的阴谋!——有力竞选人承诺将全面隔离封锁a至f区,确保上层公民的安全生活!】

街边店铺的霓虹灯光注视着林愚一路走过,光芒照射在他的眼眸中,像是教堂里的五彩琉璃窗。

对了,林愚想起厨房里那唯一一扇窗户,想起自己无数个夜晚在其上投入的殷切目光。于是他目测着,走到大概的位置,眷恋着抬头望去——123410

数到第10个窗玻璃,林愚却没能如愿看见窗户上折射出的幻彩,什么东西挡住了它。隔着不近的距离,林愚眯起了双眼,然后下一秒,他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分明是个人!是林燃吗?该死的,他到底是怎么藏在那里的!抓他的人都走了他为什么还要在那里!林愚的脑子里爆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林燃呆在那里是他自己的选择,要么在夜晚打盹的时候手滑摔下去,要么等到白天被发现,哪种死法都和他林愚没关系,不必感到愧疚。”

可是……

林愚复又抬头望着那个黑漆漆的身影,影影憧憧地,他好像看见林燃的四肢以一个极别扭的角度挂在墙体仅有的几个支点上。

“我昨天刚给他处理好伤口……”林愚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么黑的夜晚……除了我,不会再有人找到他了。”

“……可是,也没有人找到过我啊。”林愚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他叹了一口长气,双手插进头发里,深深地蹲了下去。头皮传来的热量从指尖传输到身体里,然后被更大的寒意吞没,林愚突然感觉自己好累,他真想就这样席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身,慢悠悠地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再次来到家门口,心境已是完全不同,林愚不再迟疑,踏了进去。

入眼是一片疮痍,椅子、桌子、茶几倒了一地;卧

室床上的被褥尽数被粗暴地扔起后又落下;抽屉全部被打开,冷冷清清地展示着自己的内容物。林愚没有多管,疾步来到厨房的窗户前,然后猛然拉开,探出头去。

林燃听到窗户被拉开的声音之后,身体猛然一颤,他刚想一脚踹过去,却率先看到林愚琉璃一样的眼睛,里面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光芒。

林愚一打开窗户,迎接他的是林燃沾满泥土的鞋底。他一个眼刀扫过去,脚便颤颤巍巍地放下了。

“进来。”林愚冷冷说完,好整以暇地退后几步,抱着胳膊,准备看林燃这么大个人怎么从这个小窗户进来。

只见林燃小心翼翼地踩着通风管道,一点点地往卧室的双排玻璃窗蹭过去,林愚就这样注视着他,慢慢跟着他移动。两个人隔着玻璃,好像也变成了本体与镜像的关系:林愚不自觉地屏起呼吸,也随着林燃的节奏蹑手蹑脚地走着。走进卧室,墙体阻隔了林愚的视线,他快走了几步,视线里却没再出现林燃的身影。呼吸一窒,林愚伸手扯开半扇窗户——原来只是林燃停下了。

两人距离一近了,林愚便瞧见林燃全身都在发抖,脆弱地就像冬日里最后一株苟延残喘的野花。

“还可以吗?”林愚轻轻地问,仿佛再大一点的声音都会把他震下去。

林燃没看他,只是粗重地喘着气,点了点头。

一步,两步,三步,林燃虚弱但又坚定地向林愚靠近。

林愚急切地伸出双手做接应,

“慢慢进来,先伸左脚……”左脚率先着陆在窗沿上,但是右脚却游移不定。林愚看出他的上半身不好借力,于是匆忙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踩了上去,

“先把好上面。”林愚仰着脸说,然后慢慢靠近,环抱住林燃的腰。他看不见林燃的脸,只能对着上面喊:

“我抱住你了,你慢慢来,先松一只手。”

林燃在窗外呼啸的风声中听见林愚刺啦地从地上拽起一把椅子,然后一双有力的胳膊环上了自己的腰。

“有点硌。”林燃想,然后他感到有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自己的喉结上,痒痒的——

林燃慢慢放开自己马上要没知觉的右手,离开支点的那一瞬间,滞堵不通的血管终于畅行无阻,酥麻感传导到林燃的神经中枢,但是却被某种屏障消却掉了大半,林燃只是皱了皱眉,然后用左手撑着,慢慢弯下身子,他的右手伸进窗户,便马上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不留一点缝隙。

“我抓住你了,现在可以放开另一只手了,往里倒,没关系,我会接着你。”林愚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林燃有些烦躁,他看不到林愚的脸。尽管左手已经完全伸直,但他还是向下拉扯着,肌肉的撕裂感轻轻地波动着他的大脑。终于,他先看见了林愚的头发,然后是林愚的一双眼眸,林燃稍感安心。

他看到林愚先是向他的右手瞄了一眼,然后将自己更加贴近过来,这样林燃的右手可以完全环绕住他的脖颈。

“准备好了吗?”

林燃看着对面的人,点了点头。

“好,我数321,你就往里倒。”

两个人对视着,“3,2,1!”

林燃在尽力将自己的身体朝窗内送去后,果断地松开自己的左手,一瞬间,他的重量便全部移转到林愚身上。

“砰”的一声,两个人重重摔在卧室的地上。

摔下的那一瞬间,林愚本能地闭上双眼。在一片黑暗中,林燃重重压在了他的身上——痛感,热度,被扯下的窗帘的粗糙,护住自己后脑勺的手臂——杂乱的五感向林愚袭来,无一不是来源于林燃。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冷气从对面大敞四开的窗户外登堂入室,月光是它的共犯。

“原来今天是圆月啊…”,林愚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句。

随即,他分出神来放在林燃身上,后者把头埋在自己的脖颈,一动不动。

摔昏过去了?

林愚抽出被压在底下的手,像揉小狗一样,抓起又放下林燃的头发,然后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头:

“林燃?”

“嗯。”低沉的声音在紧贴的胸腔中产生了共振。

一问一答之后,二人再没有了动作,就这样搂抱着躺在地上。林愚又再次陷入了以往注视夜景时的宁静状态,他呆呆地望着窗外那轮明月,被上面的块块阴影和凹陷所吸引;另一边,闲不下来的手指在林燃身上动来动去:扯扯头发,揪揪耳朵,捏捏后颈,林燃也就像一个布娃娃一样乖巧地任他摆布。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林愚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惊醒,意识到两个人该起来了,他拍拍林燃的背,

“起来吧,你先坐在这里,我收拾一下之后给你上药。”

林燃支起自己的上身,挂坠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摇摇晃晃悬在两人中间。他注意到林愚的眼神被它吸引,于是故意放大起身的幅度——挂坠便在林愚眼前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在短暂地欣赏完银色光弧之后,林愚刚要起身,忽觉自己浑身像散架了一样,一时之间竟然使不上力。他向林燃伸出手,林燃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用力将人拉了起来。

林愚一边揉着腰,一边慢步踱到客厅里,摆放好桌椅,扭正沙发的角度,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也都众神归位。他紧紧关上厨房的窗户,顺手烧上一壶水,在热水壶滋滋的工作声中,林愚好像找到了往昔平常日子中的规律性。

灌下一杯热水,林愚的身子终于找回一点温度,他又倒了一杯来到卧室。林燃正把抽屉一个个关上,被褥已经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上,落地灯妥帖地立在一边,发出暖黄色的光。扯下来的窗帘也被重新安好,只有尾部被撕成的条状彰显着刚才的混乱。林愚有点意外,也不禁感叹林燃的利落。

他把水递给林燃之后,回客厅拿来了医药箱。

一切都宛如昨日,林愚又再次按部就班地替林燃处理好身上每一处伤口,缝补好这个破碎的灵魂。等一切结束,已经是深夜了。林愚强撑着把医药箱放回原位,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顺便拉着林燃躺在自己身边。

“今晚你在这睡,客厅太冷了。”说完,胡乱把被子扯在身上,闭眼沉沉睡去。

林燃注视着林愚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直到人传出平稳的长呼吸,才轻轻地起身。他慢慢走到玄关,安静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过了5、6分钟又透过猫眼向外睃巡一番,才最后扭上门锁。

来到厨房,他接了一杯已经变温的水匆忙喝下。但是刚喝几口就被呛到,于是只好紧闭嘴巴重重咳嗽起来,因为气息不畅,林燃的脸憋得通红。平静下来之后,他慢慢地转头看向卧室的方向,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才把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走进卧室,林燃轻轻地关紧房门。屏蔽了在外的寒气,室内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宜人的温度。他来到林愚这侧,跪坐在地上,借暖黄的灯光打量着。光是看还不够,他还将手指悬在空中,细细描摹着林愚五官的每一处弧度——眉毛、眼窝、鼻梁、唇瓣——好像身下人是从他亲手完成的画作中成了精跑出来。

尽管内心如何翻腾,林燃此刻能做的却只有帮林愚掖好被子,关灯,然后摸着黑躺回床上。林愚的温度已然浸染了整个被窝,于是林燃板板正正地束住四肢,让自己带进来的寒气离他远一点。慢慢地,林燃也在一片温暖中沉沉睡去。

凌晨四点二十分,林愚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眼,他在等待眼前重影消失的过程中,想明白了今天的自己已经没有班可上。偏过头看向林燃,他睡相很好,双手规规整整的放在肚子上。

林愚突然口干,想下床喝点水然后睡个回笼觉。刚直起上身,昨晚的后遗症便开始浮现,他后背的每一块肌肉此刻沆瀣一气向他抗议,林愚没忍住闷哼了一声。艰难地坐起来之后,他一瘸一拐地打开房门,向客厅走去。

林愚按老样子在冰箱里拿出凉水,大口灌下,但是这凉水一下肚,他便发现了异常。本应带来清凉的液体通过喉咙之后,反而激起新一轮灼热,林愚的脸上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然后是透骨的凉。

林愚摸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发烧了。他又再次翻出医药箱,在箱底找出了一盒退烧药。拿到厨房,借着月光,林愚看见这盒药已经早早地过期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林愚把它扔进了垃圾箱。

认命地走回卧室,林愚想着熬过凌晨,等天亮的时候再去买药,或者到时候他已经自愈了。但是钻进被窝之后,他却迟迟没有再温暖起来,往日的温床已经变成今日的坟墓。

于是在一身冷意下,林愚丰富的想象力开始趁虚而入——光影变幻的窗帘背后好像有人影晃动,悬空在床沿边上的手好像是给床底魔鬼的信号,于是林愚迅速地抽回,收进被子里。

紧紧闭着双眼,林愚催促自己赶紧睡觉,但是视野中却总是蹦出红色、白色的光晕,他死盯着它们,觉得有点恶心。

就这样难熬地捱过一阵,林愚猛地睁开眼睛,因为太过用力,眼皮上传来一阵酸涩。心脏猛烈又不规律地跳动着,他有点喘不过气。移动着坐起身,林愚双手抱膝,把头深深埋进去,脚底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放空了一会儿,一只手突然摸上林愚的腰。转过头去,林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的眼眸即使在黑暗中也折射出点点光芒,而此刻这些光芒毫不吝啬地照耀在林愚的身上。

“你怎么了?”

林燃从背后靠近,一只手伸到林愚的额头上试探着温度。

“你发烧了。”一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吃药了吗?”

“过期了。”

“我去买。”——

“你去买?”林愚嗤笑了一声,头搭在臂弯里,就这样偏着头斜斜地看他。

林燃仅是一瞬就反映了过来,是啊,现在这个局势,作为罪魁祸首的他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出去买药。

他瑟缩了一下,手也伸了回来,看着林愚上挑的眼尾,他又想起了初见时林愚对他的厌弃。黑暗在他心里升腾,他想对林愚大吼不要这样看着我,他想用手指把林愚的眼角狠狠按压下去,他想……他想:

“你就不能对我笑一下吗?”

林愚听到林燃说出那句他出去买药的话之后,心里升腾起一种怒火。面前的始作俑者是不是忘记了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们难道是在拍什么英雄电影吗?这种热血但是愚蠢的话他怎么说的出口?

这两天的种种让林愚以为,林燃也许不像他想得那么弱,让他以为林燃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让他信赖。而他选择折返回来,也是将自己的未来放了几分筹码在林燃身上。但是林燃天真的一句话让林愚幡然醒悟。

他不是不知道林燃在关心他,关心则乱,也许林燃有那么几分在意他,可在意太脆弱,在这样的乱世中不能确保他们活下去。

他其实明白这一切跟林燃无关,他尚且青涩,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是极限,经验不足,谁又天生就是能手?就连林愚自己也是在不断的试错当中才摸索出生存的技巧。

林愚同时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和那一眼狠狠地刺痛了林燃,不然为什么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为什么那双眼睛的光芒迅速暗淡,为什么……身后的热源离自己远去了。

大滴的泪水从林愚眼眶中涌出,在遇到林燃之后,他的情绪总会有很大的波动,而这种情况林愚在此之前已经很少经历过了。更准确地说,林愚是将自己的情绪海洋冰封了起来,这样任凭它内里如何造次,表面总能够风平浪静。但是林燃的到来炸穿了冰面,压抑的情感再没了枷锁。

“他被我推开了。”

“又一个人要离开我了。”

“又是因为我的阴晴不定和任性。”

林愚性格里敏感、执拗的一面开始折磨着他。

所幸,苦痛没有持续太久,林愚就被林燃小心翼翼地自背后环抱起来,然后任凭他轻轻把自己放倒在腿上。

林燃扯过被子把林愚紧紧包裹起来,然后低下头用手掌擦去林愚脸上的汗水和泪水。

林愚仰着头看他,这人的头发自然地低垂下来几缕挡在眼前,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但是紧紧抿着的嘴角诉说着主人心情的不佳。

感受着粗粝的手掌在脸上游走,林愚再次心软了,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想先抬手把林燃眼前的头发拨开。可是距离不够,林愚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中。

林燃没有主动凑过来,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林愚看出了他的不配合,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刚把手收回一点,林燃就猛地抓住,然后低下自己的头,把手贴在上面。

【你就不能多等我一秒】林燃低声说。

“什么?”林愚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林燃摇摇头,

“刚才把手伸过来想干什么?”

林愚这才用手把林燃的头发梳到额后,深深注视着他,

“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故意拿你出气。”

说着说着,林愚又开始哽咽,

“我只是太难受了,应该是刚才着了凉。我想睡觉可是睡不着……嗓子疼、脑袋疼、后背也疼……刚才心脏跳得也很快,我喘不过来气……”

林愚的情绪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就这样喷涌而出。

林燃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完成了一次情绪崩溃,他看着林愚哭红的眼睛,看着泪珠顺着皮肤的纹路流下,心里却在思索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对疼痛这么敏感,疼痛难道不是可以忍受的吗?”

他想不通,也不愿再去想。听着林愚在耳边不停地倾吐苦水,林燃有点烦躁,然后用手捂住林愚的嘴。林愚停下,诧异地盯着他,似乎没能明白林燃的用意。

林燃感受着手掌下肌肤的柔软,没忍住捏了捏,没由来地。他想起来小时候被他埋葬的那只动物。

林燃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劲越来越大,但是林愚察觉到了,他感知到了林燃情绪的转变,他有点恐惧,林燃此刻的身上有着他最厌恶的压迫感。

他狠狠扯下林燃的手甩到一边,迅速坐到床脚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第一次,林愚开始认真地审视着林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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