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语。
可是他知道,她想活,哪怕多延续一秒的生命,她也不愿离开这个世界。
记忆中的母亲,是一个极其冷漠的女人,跟他说话,一日便不超过三句,他早已经习惯了与她沉默地相处,白天他总是在外面,要么上学,要么进网吧玩游戏,或者午夜时分在街头游荡,即使到了下半夜,他也是不愿意回家的。
他害怕回家之后,听见母亲的声音,她那似又哭,又笑的声音。
年幼的他其实并明白,怎么样,才会让一个宛如石头般的女人,发出那样的声音,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快乐。
他不喜欢那样的声音,那些声音和左邻右舍时常在背后的窃窃私语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烦。
有一次上了网回家,刚进门就听见屋子里有打斗的动静,三两步跨上门,只见一个男人坐在母亲身上,用拳头死命地揍她。
“贱|逼烂货,下面都被捅烂了,害得老子得了病,老子弄死你!”
许刃像疯了一般冲进去,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想都没想就往他身上捅,却还是母亲,在关键时候把那个男人推开,避过了许刃手里尖锐的刀锋。
男人狼狈地离开,母亲呆坐在地上,沉默了片刻,身体不再颤抖,她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就像没事的人儿似的,回头,疲倦地看了许刃一眼,指了指桌上,用那嘶哑的嗓音说:“饭菜热一热。”
随即,她重新回自己的房间。
许刃叫住她:“妈,明天我上山,拜菩萨。”
她闻言,身形颤了颤,说:“哦,那带些水果罢。”
他问她,是否愿意陪他一块儿上山。
但是母亲说,她是不配的。
第二天,许刃在酒吧,找到了昨天那个男人。
他用啤酒瓶子,给那个男人的脑袋瓜开了瓢儿,见了血,他转身就跑,一口气,从街区跑到了山脚,慌慌张张买了水果放进背包里,然后上山。
他的手上站沾着血,衣服上也有,一口气没停,上了山,捧着水果,站在普贤菩萨的金身法相前。
战战兢兢,手死命地往衣服和裤子上擦拭着血迹。
有僧为他拿来供奉的托盘,呈上水果,注意到了他脸上身上的血迹,僧掌心置于胸前,垂眸,目光仁慈。
“阿弥陀佛。”
一阵风吹过,他抬眸,正午的阳光无比刺眼,
十方普贤眉眼安详,无波无澜地俯瞰这芸芸众生。
诸天神佛,十大行愿。
他说,你真的像他们说得那样灵验么?
只有风在他拂过他的耳畔,菩萨依旧安详地眯着眼。
他的心突然便静了,前所未有的静寂。
许刃在十方普贤的法相前,站了整整一天,直至月出东山,山林寂静。
他方才转身离开,独自下山。
从那以后,许刃便不是许刃,又或者说,更是许刃。
他不再肯受欺负,他凶,他恶,他成了整个街区没有人敢惹的恶棍流氓,他打架,他收保护费,为了赚钱,他什么都敢干过,于是,没有人敢再欺负母亲,甚至没有人,再敢来做母亲的生意。
母亲开始生病,开始吃药。许刃退了学,想尽一切办法赚钱,给她买药,给她治病。
可母亲的病,是个无底的洞。
许刃拨通了高|利|贷的电话。
母亲最后的时日里,许刃得到了一笔钱,全部用在了后续的治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