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王妃给的地址,程曦很快便找到了表哥的宅子,面积看似不大,地段却是极好,临街便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这宅子便是处于街尾,算是闹中取静,既方便生活,又不扰他学习。这房子乃是姐姐所置,可算是方方面面为两人考虑周全。
王妃以程曦之名为张博远置房,自是不会太大手笔。毕竟程曦的身份,只是贺府不起眼的妾氏,出身更是低微,若是出手即散千金,那才真真是惹人怀疑,这房子乃是租来的,虽是如此,亦要比那些异地而来、身住客栈的学子们要强上许多。
程曦主仆下了马车,便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梧璃上前伸手敲了几下门环,不多时,便见一个小厮跑了过来打开大门,一见到程曦,不禁满面喜色,道:“小姐来啦!快快里面请,我这就去通报少爷!”说罢便转身向里面跑回。
这小厮便是那日与张博远一同前去贺府的贴身随从,名唤阿秉,此时竟是他亲自来开门,看来表哥应只带了他一人进京。见他已是跑远,程曦与梧璃相视一笑,便自己抬脚迈进院门,眼神亦是四周打量起来。
这里只是一进的院子,面积应该跟自己贺府的园子差不多大,院子中树木不少,却都是些矮灌,尤其那几株木槿,此时开的甚好,粉艳艳的,煞是讨喜。院中没有假山雕洞,唯一处短廊上面爬满了葡萄架,已经结满了一串串青盈盈的果子,木廊下面摆着石桌与石凳,此景倒也显得院落悠然雅致。
因为院落不大,极目间便可望见树木上端的青瓦屋檐,看起来,统共也没有几间,应是只有一间主房和两间厢房,虽是不多,但从成色来判断,亦称得上是新房。程曦极是满意这院子,小而温馨,清静悠然,总不算怠慢了表哥。
这时,只见张博远踏着石板路疾步奔了过来,一见程曦身影便远远喊道:“妹妹来了!怎的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去贺府接你多好!”
程曦笑道:“又不是不认得路,哪就用哥哥去接了?”
“来了就好,快屋里面坐,省的挨晒。”说着张博远便身走在前、引路进屋。
程曦进到房间,便又开始了一番打量,只见房内正厅还算宽敞明亮,虽没有什么贵重摆设,但亦是简洁雅致。正对着房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骏马奔图,画下一张方几,旁端正摆着两张暗红色木椅。再往左边瞧去,透过一排半遮的镂空木质屏风,便看到侧墙边上一排书架极是显眼,上面摆满了薄厚不一的书籍,平添了不少书卷气息。
程曦面露一笑:“可否参观?”
张博远亦是出声一笑:“怎得这般客气,本就是自己家,自便就是!”
程曦饶过左手边的屏风,果见一排长长的书架占满了墙身半壁,而书架几步远处,便是一扇敞开了的窗子,阳光此时刚好洒了进来,倒是显得这边极为亮敞。只见窗前地上,一张长方形及膝高的矮几上头,端放着一些笔墨纸砚,一旁还散落几本张博远刚刚看过的书籍,分别是《礼记》、《春秋》、与《道德经》。矮几后面,便是一个坐垫,除此之外,这边除了两盆绿植花卉,便再无其他了。
程曦不禁会心一笑,看来这里便是一个简易书房了,想来这个表哥,平日亦是刻苦用功的。
程曦走回正厅,见张博远已是沏好了一壶茶水,只听他道:“走了一路,定是口渴了,不忙先看,坐下歇歇,喝杯茶水吧!”
程曦接过茶杯,笑道:“谢谢表哥,但其实还好,谈不上就累了,且路上也带了水。”但言罢,依旧坐了下来。
张博远亦是坐下,道:“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要不是表妹,我哪里住的上这般好的房子,今年参考之人极多,便是那京城客栈,我能不能挤得上还要另说呢。”
“表哥无需客气,我们总归是一家人,我也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对了,那日也未细问,姨母可好?”
张博远听此,不禁叹了口气,道:“母亲的风湿,近几年来愈发严重了,连年吃药亦不见好转。”
风湿极其难治,程曦怎会不知,便关切问道:“怎的这般不小心,竟会得了这病?”
张博远皱眉道:“也不瞒表妹,当年你们离开不久,父亲便娶了刁蛮的二娘,母亲自此在家中地位便一落千丈。且那可恶的二娘竟撺掇父亲,将她赶入终日不见阳光的阴湿厢房居住,母亲这才慢慢的便染上了风湿之症。”
程曦歉然道:“总是我们程家拖累了姨母。”
张博远忙道:“表妹万不要这般说,与你们无干的。何况当年对你们弃之不顾,我与母亲至今满心愧疚,其实后来也寻找过你们,但终是未能找见……”
程曦亦忙接道:“当年姨母已经给了我们银钱,算是帮了很大忙了,且那时,以我们的情况,接触之人必受牵累,姨父的心情亦可理解。”
张博远摇了摇头,总是不能赞同父亲做法,当下亦不想在谈论此事,于是转问道:“那日你派来之人,说是姨母与表姐都已过世,但具体的他亦说不清楚,我且问你,这些年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程曦面色顿时转为黯然,说道:“我们来京后,却上告无门,虽有姨母赠的银钱置了住处,母亲又以针织手艺勉强度日,但母亲身体始终不好,来京不过三年,便不幸因病离世,最终也未能得偿所愿。再后来,我与姐姐被歹人卖与妓院,我侥幸得以逃脱,姐姐却为了保得清白,愤然跳水自杀…自此,程家便只剩我一人了。”
张博远听此,不禁甚是惊讶不已,万没料到她们命运竟是如此困苦曲折,不禁更是愧意滋生,道:“终是我们对不住姨母和表姐,这些年亦苦了你了,只是,表妹你该早些来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