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了。”曦月轻吐保证。
被吼着,还能微笑,他不得不怀疑,他的斥责,她有没有听进去?
她一笑,纵使他有再多想教训的话,也只能咽下,气焰消散。
“我去把它洗干净。”她又道,他松开她,仍跟在她身后。
行经被打晕的狮蛮,曦月停下脚步,眉宇温柔,抚过它粗硬的鬃毛。
“让你受苦了,一觉醒来,发现长年喉间的梗塞,突然消失不见,希望你会开心些。谢谢你,谢谢你保护它。”
她动手治愈了勾陈打在它身上的掌印,带走一切疼痛。
做完这些,她才再起身,顺着飞瀑声,寻找山泉。
粼粼银光,在空中划出一弯虹,七彩美丽。
她站在水中,银河闪闪,耀着水,也耀着她。
她洗涤他的心,仔细,小心,拿捏力道,轻柔挼搓。
即便是旁观的他,都能感觉到她呵怜的温柔。
被洗得心,好痒。
曦月并未走到泉水最深处,水约及腿肚,水面上裙摆,如清荷绽放。
她洗了许久,不顾双袖湿透,水痕被布料吸饱,衣裙濡开半透的渍迹。
水清见底,赤luo的脚掌,在水波冰清下,显得加倍莹白、纤巧。
勾陈的瞳色,染得更红。
曦月再三检视,确定洗涤干净后,牢捧着他的心,挪步向他走来。
水光、瀑雾、温热的日丝,在她身上交织,璀璨,米炫人的银晕。
“勾陈。”
她在他面前站定,掬捧掌间的心,递予他。
他定定凝视她,看她脸上淡且恬静的笑。
那种心满意足,那种失而复得,那种开心到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
他没有单单取走“心”而是连带她的双手,一并握进大掌里,就看她的轻掬,将心,贴近胸臆。
融入,消失,她掌间的心,没入他体内,只剩手心平贴在他胸前,感受着,吸与吐,平稳的起伏。
她仔细盯紧他,生怕在他脸上看见一丝痛苦。
曦月屏息,轻声问道:“当初,你挖掉它,就是因为痛如今,疼痛还在吗?”
勾陈没有松开手,依然紧紧按着熨在胸口的柔荑,不许她收回。
曦月能清楚感觉,掌心之下有力的心跳,怦咚、怦咚、怦咚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说:“不痛了。”
因为疼痛的理由,已经没有了。
曦月眉宇一松,笑颜渐深,眼角泪光晶耀。
“但”
他还有后话,这一个“但”字,把曦月的心又提了半天高。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紧张起来。
是与身体脱离太久?
抑或因狮蛮吃下,造成后遗?
还是她方才洗涤,弄伤了它?!
“但,好痒。”
她傻傻地重复他的话:“好痒?”
不是痛,不是闷,而是痒?
“看着你,心,好痒。”勾陈笑出来,目光仍是红浓。
她听明白的同时,神情由挂忧转为辣红——
“这、这种时候了,你还”她骂他也不是,噗嗤一笑也不是。
“从你站在水里,揉洗得那么诱惑,它,已经麻麻地痒了起来。”
心痒,最难耐。
“你这个人——不,你这只狐,实在是满脑子”
她直想抽回手,偏他捉得太牢,手掌又热、又烫,她真怕他想在这野外
“勾陈,你别胡闹我不要,绝对不在这儿跟你”话,一定要抢白了说,哪怕支支吾吾,也要表达坚定立场。
勾陈被她逗笑,她表情太认真、太严肃,却也太红,完全没有气势。
“我让你欠着先,回去再补给我。”
他还能加收利息,没有损失,很好商量的,呵呵。
她松口气:“好”说完,才有一惊,自己应允了什么呀
勾陈把她从水中拉起,弯身拧吧她的湿裙。
能以法术烘干的事,非得亲自动手才有乐趣。
拧拧裙、摸摸小腿,欢乐无穷。
“真好,看你取回了心,我很替你开心,多年来,梗在心上的担忧,好似也全数散去了”
曦月微微低头,看他细心之举,心好暖。
她继续道:“我一直很害怕,你舍心不要,万一真拿不回来,或是被狮蛮消化殆尽,该如何是好现在,它回归你体内,无损无伤,你总算又再度完整了。”
勾陈哞一抬,两人目光交会,她微笑,他却是敛起笑,面容肃穆。
不疾不徐的嗓,字字好轻,不曾加重,说着:“不,让我完整的,是你,你才是我遗失的那颗心,重回我身边,我才圆满。”
这样的话,惹来曦月微颤,激动,感动,悸动,种种满溢心头。
她曾想,也许,他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爱她,若真如此,亦是她自己造成的,可他此刻的言语,令她所有的疑虑,烟消,云散。
“谢谢你”谢他仍愿爱她。
谢他仍愿让她爱他。
勾陈板起脸,依然俊、依然红艳好看,明摆着不甚满意:
“什么‘谢谢你’?!我只接受‘我也爱你’,或是‘我让你今早的美梦,成真’这两种回应。”
除此之外,一律谢绝!
“”好吧,她仍处于感动之中,把前一句当真,至于后一句,暂且无视。
她真想问:你到底饿了多久?
“我并非一时兴起,才说出那一番话——喂,不是上一句,是上上句!”光看她一脸淡鄙,就知道她误会了!
你才是我遗失的那颗心,重回我身边,我才圆满,这句才对!
“哦。”若勾陈没补充,你当真认为他是在说yin春梦那回事。
“我数百年不见你,拒绝你的消息,心想有你无你,也不过尔尔,没有多大差别,确实”
勾陈不让她开口打断,继续说下去。
“确实看来是如此,不提你这个人,当你不存在,许久不闻‘曦月’两字,就像已从记忆中彻底剔除”
勾陈向她枕去,腻在她肩上,似撒娇,似寻找一处依靠,能安然偎枕。
“一切,不过自欺欺人。若不存在、若已剔除,我勤跑冥府,去讨啥茶水喝?忘川水既不香,更不回甘,饮了,以为能忘,却半样都忘不掉。”他自嘲。
曦月轻抚他的发,以指为梳,顺溜于红丝之间。
她静静聆听,听他倾诉。
“然后,你追来了,让我又气、又焦躁,气自己,几百年的假淡定,轻易被你戳穿;焦躁于你光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就能爱我心神不宁——”
他像只能被抚得好舒坦的宠物,眸轻眯,颊轻蹭着她的颈,嗓音绵软。
“所以,我推开你,叫你滚远点,好回到‘假平静’的生活,不想受你影响,不想看见你一颦一笑,拉扯我的喜怒”
略顿,半晌不语,再开口,则是一声浅叹,勾陈有道:
“想着,反正你一定会在,无论赶走你几回,你都会追上来,我只要等着,等你再度到来,求我、拜托我——可是,听见文判说,你仅存十六日,并且永无下一世轮回——那时,我几乎疯了”
“勾陈”他喃着他的名。
“早没了心的我,却仍觉得好疼。”
勾陈一手按向胸臆,当时,里头空空荡荡,现在,则是充实满盈。
“文判打破瓷瓶,里头飘出你的声音,听着,好痛;一路寻找你,走你走过的径,访问访过的人,拼凑那些点滴,好痛;你那句‘在最后,我不想看见的,也是你’最痛。”
“那不是真的,我只是不希望你看到我的死亡,想让你转身走”她急忙澄清。
“看到你不顾安危,去扑接那颗心,掉下山崖时,我怕得要死而你没心没肝,以为我要紧的是那颗玩意儿。”
“对不起。”她真的知错了。
红眸掀抬,睨视她,二度重申:“我只接受‘我爱你’,或‘我让你今早的美梦,成真’这两种回应。”
这一回,曦月忍不住朗笑,为他的莫名坚持。
她拥抱他,将自己送进他怀里。
“我爱你,还要一直爱下去。”
是回答,是允诺,是她的真心。
勾陈满意了,打赏她一抹艳笑。
勾下她的螓首,唇主动寻觅她的,追逐,缠戏。
等他吻够了,她粉嫩的唇抿起了笑弧,双腮鲜红,仿似沸熟的虾,慢慢挪到他耳边,悄声私语,不给第三个人偷听去。
勾陈双眸“登”地火亮,瞪大了。
她给了他第一种响应,然后,加允了他第二种——
让你今早的美梦,成真吧
是雄性,没有眼睛不亮的!
“心已经拿到了,我们回去!”他不是“猴”但同样很“急”
“做”春梦去!
“勾陈等我还要去向铃貅说明、道歉——”
以为自己只剩十六日,她找过铃貅,一则,为雷击一事道歉;二则为勾陈她央托铃貅陪伴勾陈。
如今,她与勾陈她有责任亲自登门,求得铃貅谅解。
“那可以等,但我没办法等。”勾陈用以好撒娇的表情。
在狐的面前,摆上美食,妄想喝令它不吃——
他又不是狗!
三个字——做、不、到!
勾陈与曦月找上铃貅,把两人的往事当成故事,逐件说予她听,换得铃貅抹泪嚷嚷:
“你们两个给我在一起啦!不要再分开了!”
那,也是两日后的事儿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