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楼杵剑立起,向着闻溪走近两步,然后一声长叹。
他闭起眼睛,不在前行,双手按住道剑剑柄,将那柄并不宽厚的道剑,插入面前的青石地面。
闻溪咪起双眼,挥剑遥指陆玄楼,问道:“有遗言吗?”
“遗言?”
陆玄楼闭着双眼,他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带着一丝玩味,这两个字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陆玄楼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一字一句说道:“我虽然修行极晚,但我修行之初,就野心勃勃,要将那长生一握,而今未曾在天看地,很是可笑。”
陆玄楼的声音并没有自嘲,而是带着沉重,带着庞大的仪式感,在大雨中掠开,重重回荡。
陆玄楼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瞳孔里有火光燃起。
四面八方的风雨,都被杵地剑气吹拂地四散开来,三千道剑光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冲杀姿态,凝固在陆玄楼的三尺之外。
雪白的剑锋上,有沸腾的紫色火焰,由内而外的炽烈而起,心脏处传来轻轻的一声震颤。
“其实我还可以再出一剑!”
陆玄楼站在摘星山巅,他的目光掠过漫天席卷的霜草,磅礴落下的大雨。
闻溪淡然说道:“那就再出一剑!”
大雨滂沱中,陆玄楼沙哑开口,“我有一剑,天造地设,请剑仙领剑!”
陆玄楼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决执行没有任何的犹豫,杀气毕露,不胜峥嵘。
雷霆咆哮,霜草滚出,山石炸裂!三千道剑光化作一道纤细的银光,递斩而出。
剑术讲究一击必杀,而不是华丽或简洁,这句话说的太对了!
天地之间的黑暗,被这么一条细亮的银线挑开,摘星山巅的天地骤然色变,拎着月华神剑一剑斩下的闻溪,忽然之间的俯冲之势,都被炸开的银光淹没。
递出最后一剑的陆玄楼,痛苦的发出一声闷哼,被巨大的反力推着向后滑入一线天中!
狭窄的山壁,无数的碎屑。
来不及看那一剑所造成的后续,陆玄楼将手中的道剑插入大地,以此来减缓巨大的反冲。
他仅存的力量也迸发出来,双脚抵在大地之上,踩出一条极深的沟壑,一块又一块的巨大青石在他脚下堆砌,最终炸开成为无数碎石,破空而去。
大雨落入摘星山,狭小的一线天中,滑出千丈后,陆玄楼终于止住了退势。
四肢百骸噼里啪啦的作响,五脏六腑剧烈地震颤着,陆玄楼闷哼一声,张嘴突出一口逆血,脸色骤然苍白,精神陡然萎靡不振,有气无力的靠着石壁。
在剑气对拼命的银光散去之后,摘星山巅,气浪翻腾。
巨大的白雾白烟,在摘星山巅升腾,磅礴大雨,砸入白雾,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直到世间缓慢过去,雾气与烟气消散一些,摘星山巅竟有一道枯萎漆黑的沟壑,一直蔓延数千丈,一直到摘星山尽头,这条沟壑终于止住。
闻溪的白色剑裳显现丝丝血迹,犹如一朵朵绽放的玫瑰,不曾让她狼狈,别有一番风情。
闻溪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竟是伸手将那些道剑剑气从身体中狠狠拔出,而后亦步亦趋的走在摘星山巅,血肉之躯在天地灵气的滋润下开始缓慢的复苏,气势也一点点攀升恢复。
而她的脑海中,满是一个想不通的问题。
陆玄楼递出最后一剑时,仿佛有漫无边际的沸腾银光,无可阻挡的巨大伟几力,就像是一整个世界的重量,都砸在她的身上,就连陆玄楼手中的那柄品秩极好的道剑,都无法承载那等力量,最终破碎开来。
她是远古神灵转世,是纯粹剑修,杀力之强,放眼整个九州天下,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而她成就巨擎之后,更是百战不强,而今成就轮回境剑仙,竟然负伤见血。差一点,当真是只差一点,陆玄楼就能让她前路断绝,这是何等的禁忌手段?
魏帝陆啓、莫惊春,当世最惊艳的两位十境巨头,亦或者是三教祖庭中的那些大人物,年轻时候,恐怕也未必能做到这种地步!
闻溪忽然觉得,有人将陆玄楼视作年轻一代最强者,实在是最正确不过的一件事情,这位东荒大魏的蜀王殿下,所拥有的底牌,足以让他在最后关头,杀死同辈中任何一位天骄,甚至是老辈名宿。
闻溪心中陡然涌现丝丝缕缕的异样情绪,有后悔,也有庆幸!
后悔当初在清风城不曾出剑,让陆玄楼成长到这种高度,庆幸这场问剑来到更早一些,不曾让陆玄楼成长到更高的程度。
………
从登上摘星山开始,到问剑闻溪,再到递出最后一剑,陆玄楼消耗了太多的心力与精神,如果不是坚韧不拔的意志,一直支撑着他的肉体与躯壳,陆玄楼或许早就倒在了摘星山巅。
陆玄楼的状态很虚弱,剑光在不停震颤,在提醒他,不可在此处倒下,可陆玄楼是真的没有一丝气力了。
陆玄楼强打着精神笑了笑,看着近在咫尺的闻溪,道:“闻溪殿主,这一剑,如何?”
“已有剑仙七分风采,配得上起天造地设一词!”
闻溪凝重出声,以陆玄楼的境界,斩出那等一剑,无论是谁,都要拍案叫绝。
陆玄楼含笑点头,怅然说道:“可惜只有一剑!”
“九州天下不知有多少剑修,一辈子练剑出剑,做梦都斩不出那样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