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提醒,竟还愣了一愣,不明所以。过得好一阵才想明白,一拍脑门,尴尬笑道:“瞧朕一高兴,竟糊涂了,罢了罢了。”又仔细嘱咐江南王:“有何需要的便说,麟儿初来乍到,想来不甚习惯,切勿惊着吓着,衣食住行也好生照顾着,莫要病了累了。回头着人带他在宫里四处转转……算了,得空朕陪他各处看看罢,这宫里大得很,名堂也多的很,旁人解释不清,想来会疏漏好些趣事。”
这回不仅江南王翻白眼,白麟神色平淡,暗自也觉好笑。心道,这么个老爹,放在民间,得是多慈祥善良、承欢膝下的老头子,可惜不巧生在皇家,还是这么个懦弱性子,真是造化弄人。
皇帝见白麟很是寡言,便道:“麟儿莫要拘谨,朕跟十二弟都是你的亲人,有何烦扰,但说无妨。”
白麟无奈,只好道:“多谢陛下。”
皇帝叫徐明去备茶点,拉着白麟,接着问东问西。
“麟儿可喜欢听戏?近些日子西边战事紧,但既然麟儿来了,朕还是召了戏班子入宫,也算是给你接风。”
白麟不忍驳他面子,便道:“儿时听得多。”
皇帝乐呵呵道:“朕想着,你自打西边来,漠子戏班虽好,但想必不够新颖,便着人寻了泓京极富盛名的落云班来,朕听过两回,风致唱腔,都算得上绝佳。麟儿可有偏爱的一出?”
“《霸王别姬》。”
皇帝握着他两手,连连点头:“朕也喜欢这出。”说罢目光一转,张口就唱:“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哈哈两声,摆手道,“老了老了,唱得不好,叫麟儿见笑了。”
白麟听见那句“虞兮虞兮奈若何”,不由愣了一愣,硬是将它解作了“烨儿烨儿奈若何”,心里骤然惆怅万分。虽不如楚霸王别虞姬那般悲壮,也并非生死两隔永世不见,可其中离情悲苦,想来大同小异。
垂眼,淡淡道:“既是元宵节,这戏目过于怆然,恐不合适。”
他一直平平淡淡,皇帝自也看不出他眼中伤感,捋捋白须,点头道:“确是如此,不如唱一出《贵妃醉酒》,麟儿觉得如何?”
白麟见他兴致极高,便扯扯嘴角:“《贵妃醉酒》也是好的,王公大臣们想来也都喜闻乐见。”
皇帝又道:“麟儿平日里都爱读什么书?”
“看得杂些,文史也看,兵书也看,稗官野史、词话小说,瞧见喜欢的,都是看的。”
皇帝笑道:“看得杂好,看得杂好啊!若只钻研文史兵法,倒显乏味无趣了。”
见徐明端来热茶糕点,亲自端一杯,递到白麟手里,还叫他仔细莫烫着。又捏起块点心,想喂给他吃,突然想起来儿子都成年了,又不是孩童,喂他吃委实不妥,便又放回盘里,把盘子一个劲往他面前推,人也趴在案上,探出身子,往儿子跟前凑。
“麟儿,朕不知你口味,便选了两样清淡的,先尝尝看,若不喜欢,再换别的来。”
白麟欠欠身,捏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茉莉糯米糕,小咬一口,品了品,颔首:“宫中点心果然精细,样子别致,口感也细腻。”
皇帝瞧见他吃东西时模样文雅,说话时淡然宁静,怎么看怎么喜欢,满腔父爱似潮水般直往外涌。转头对江南王笑:“麟儿持重如金,温润如玉,好得很,好得很呐!”
白麟面上微赧,目光瞟见王爷满面忍俊不禁的神情,抿起唇,稍显难堪。
皇帝热忱得叫人窘迫,但瞧着他,却无论如何再恼不起来,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林烨的劝说。
昨日之事不可追,皇帝造下冤孽,如今已隔十六载,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再深的仇恨,也有被时光冲淡的那一日。
低头看向生父苍老的双手,心中涌出深深的怜悯与恻隐。再抬眼望向他布满皱纹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