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缈争不过父亲。
再后来,随着迅儿和阿娉降生,她很是忙碌。
这一双儿女,幼时都不好带,尤其是阿娉,夜哭不断。
她不放心交给奶娘,常常亲力亲为,以至于累得缓不过劲。
等他们长到能脱开手了,阿简亦已经无需“一位母亲”时时照顾了。
她错过了他最需要母亲的那几年。
直到阿简八岁那年,父亲操练兵士不在京中,阿简突发重病。
国公府里吓得手忙脚乱,管事来寻她,她赶紧来了,日夜不眠地守在病榻前。
那也是自阿简离开她后,她仅有过的抱着他、安抚他的机会。
身为母亲,她亏欠阿简的太多太多了。
回忆起从前事,徐缈深吸了一口气。
倘若山雨倾盆,她还舍得再一次放开阿简吗?
刘娉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
徐简重新请两人进到花厅,又让人打了水来。
夏嬷嬷来伺候她们净面。
她一直在偏厅坐着,并不知道这里状况,夫人先前更衣去,她想跟着,夫人也没让。
以至于,她此时吃不准这三人究竟谈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倒是辅国公,依旧淡淡的,情绪内敛着。
“时候不早了,”徐简道,“等下送你们回去。”
“离得近,让底下人送就是了,你别辛苦这一趟了,”徐缈摇了摇头,“外头水气重,我看着半夜大抵要下雨了。”
“不打紧。”徐简道。
徐缈却很坚持:“父亲那一身伤病,每逢雨天就不舒坦。你还年轻,现在觉得能忍受,等你到了他那般年纪就知道苦了。到时候,你站不起身来,苦的不还是郡主吗?”
徐简垂了垂眼。
他难得在徐缈跟前语塞。
关于这一点,他想,徐缈与林云嫣应该很有话讲。
一想到林云嫣那横眉一竖的样子,徐简没忍住呵地笑了声。
徐缈看在眼里。
这是今晚上,她在阿简身上看到的唯一一个打心眼里冒出来的笑容。
她是过来人,她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境,那种欢喜是藏不住的。
看来,阿简真的很喜欢郡主。
一如那日她在郡主身上看到的情谊。
两情相悦。
多好啊。
连带着她沉甸甸了许久的心境,都亮起了一缕光芒。
前路茫茫,但前头也不全是坏事。
徐简送她们两人上了马车。
夜深了,车轮压过青石板地砖,咕噜咕噜作响。
他看了会儿,转身往回走。
前几天,小郡主给他递过一串消息。
如何说通了玥娘,玥娘又带来了什么消息,以及,她安排着玥娘寻徐缈说了一番话。
林云嫣说得对。
徐缈的软肋和支柱都是刘娉。
想让她坚持住,唯有拿刘娉做文章。
他们这厢八字没有一撇,刘迅那儿却迫不及待。
正因为有小郡主的提醒,昨日礼部衙门里,他才能一眼看穿刘迅的把戏、以及李邵的心思。
今晚,他亦知晓李邵行踪。
即便徐缈没有使人寻他,他知道李邵去了得月楼后也会赶过去。
当然,徐缈寻他,更让徐简有了把握。
这条路能够继续走下去。
回到花厅,桌上的茶水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徐简添了一盏茶。
茶水已经凉了。
他捧着茶盏,指腹抵着盏沿,视线落在清亮的茶汤上。
先前,他也没骗徐缈,这茶水的确宁神静心,当然,也有不实之处。
茶叶并非来自于慈宁宫。
小郡主精心挑选的那些,全收在他书房里。
他今晚上突然请人回来,管事才不会去他书房里寻茶叶,厅里备的是什么就用了什么。
这些茶水,多少安定住了徐缈彼时激动慌乱的情绪,但是,徐简这会儿喝着,却有些心浮气躁。
喉头滚着,又是一盏。
茶壶见了底,徐简啧了声,按了按眉心。
他很想见她。
若不是这条伤腿,他会直接去翻诚意伯府的院墙。
此刻的得月楼,戏亦散场了。
“你自己回去吧。”刘迅道。
郑琉正上马车,闻言,踩着脚踏回身看他:“那你呢?”
“我去千步廊,”刘迅没好气地道,“今晚这状况,我总得和父亲说一声。”
郑琉的唇角抽了抽。
既然要说,怎么不早先去?
腹诽归腹诽,她倒也没说出来。
此刻边上都是看戏散场的人,若他们起两句争执,少不得引人眼光。
她坐进车内,摔了帘子。
刘迅另寻了一顶轿子,赶到了鸿胪寺衙门外。
里头依旧挑灯。
刘靖闻讯从衙门里出来:“夜深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刘迅左右看了看。
刘靖心领神会,把儿子往别处又带了几步:“这里说。”
刘迅忙不迭把所有状况说了一遍。
“你是说,徐简突然到了?你母亲和阿娉还跟他先走了?”刘靖问。
刘迅吞了口唾沫。
黑暗之中,他看不清父亲的神情,只从语气判断,父亲十分严肃。
“是不是昨日在礼部,打草惊蛇了?”刘迅问。
刘靖没答,只是问:“你母亲本不让阿娉去,后来又坚持一起去?”
见刘迅应了,刘靖的语气越发冷了三分:“打草惊蛇?惊到的可能是你母亲。”
“您是说母亲她……”刘迅不敢信,母亲反常归反常,但无端端的,她能疑心到太子头上去?
没有见到徐缈本人,刘靖亦只是猜测。
可他近日衙门里繁忙,也不会为着此事特特回府一趟。
尤其是,他若回去,指不定适得其反。
夫人正是将信将疑时,他的过度反应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会让夫人连他都质疑上。
“你不用管徐简和她说了什么,你一切照旧,”刘靖沉声道,“太子那儿先安抚住,旁的事情,等我忙过这一段才做判断。记住,这些时日稳当些,莫要再惊动你母亲。”
刘迅应下。
出了千步廊,他站在大街上犹豫了会儿。
此刻回府,万一母亲问话,他要如何答?
还有那郑琉,指不定还要说什么风凉话。
太子估计在那宅子里,他去了也是触霉头,弄不好又要挨一脚。
左思右想的,总归还有一个去处。
“去水仙胡同。”刘迅与轿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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