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天意今夜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两人依偎着说着话。
后知后觉一般,倦意渐渐袭来,林云嫣眼皮子沉沉入睡去。
徐简还醒着,轻拍着她的背,没让电闪雷鸣惊醒睡梦中的人。
毓庆宫里,李邵却是完全睡不着。
旧年回忆着实不美妙,起先身边有宁安,后来又到了御书房,话语分析不断,李邵的脑子亦空闲不下来,便没有多余心境
,此刻彻底静下来了,恐惧随着夜色纷至沓来。
手上似乎还有油灯的烫,呼吸间满是刺鼻浓烟,闭上眼睛是映亮了黑夜的大火,他看到小小的自己站在倒塌下来的大殿前,张着嘴、想哭又嚎不出声。
怕,岂能不怕?
怕到恨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又忘得彻彻底底。
李邵在床上翻来覆去,守夜的汪狗子亦是难以安眠。
殿下很不对劲。
从潜府出来就不对劲,去过御书房就更上一层楼了。
偏偏汪狗子还弄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也不是没有问过,殿下却顾左右而言他,满满都是可疑至极。
按说殿下不会这么防备他,可见是得了圣上的嘱咐,但汪狗子又急于弄清楚状况……
「殿下,您睡不着吗?」他试探着问。
李邵含糊着应了声。
「您在担心什么?」汪狗子又问,「小的卑微、帮不了殿下什么,殿下若不嫌弃,小的能当个听众。」
李邵烦闷,话到嘴边,想到父皇的交代,到底还是打了马虎眼:「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潜府挨雷击的事。」
「您担心有人借题发挥?」汪狗子问。
李邵原是随口一说,叫汪狗子这么一提,一下子想起了面前的窘境,不由冷哼起来:「原就想方设法寻我麻烦,这下有了天赐良机,这么好的由头,他们还能放过了?」
「您也说了,有没有潜府的事都会被找麻烦……」汪狗子讪讪。
真不是他汪狗子不会说话、不懂开解,实在是这事情吧,多么巧舌如簧都编不出花来。
连他都能想到明日有多么咄咄逼人,殿下一样明白。
李邵翻了个身不说话了,汪狗子也只能闭嘴。
这一夜睡得自是极差。
李邵阴沉着脸去上朝,汪狗子亦步亦趋跟着。
许是叫风吹清明了,他灵光一闪,上前两步,踮起脚与李邵道:「殿下,小的刚想到的……」
李邵顿步,附耳听汪狗子说了一番。
「您以为呢?」
想了想,李邵道:「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且试试。」
雨水已经停了,广场上却积了不少。
朝臣们走得小心翼翼,免得一脚不慎溅起水来,污了御前形象。
林玙身在队列中,目光扫过众臣。
气氛固然是凝重的,雷击潜府这种大事,没有哪个会把笑容露出来,至于心底里是担忧还是雀跃,就看各自的了。
林玙亦是谨慎。
他们商定好了对潜府下手,虽还未得到具体消息,但看起来是得手了。
大殿下到了潜府,如果只是雷击之事,徐简跟着殿下回宫面圣就已足够了,但云嫣也进宫了。
从此来看,多多少少有所收获。
正琢磨着,林玙看到了李邵。
众臣纷纷行礼问候,都是心知肚明的,也没人会主动问「殿下眼下泛乌、可是夜里没有歇好」这种愣头青的话。
顾恒打量了李邵几眼,收回了视线。
潜府雷击这等大事,连顺天府都出动了,他自是昨夜就听说了。
再使人一打听,连受击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顾恒振奋又激动,但经过一夜的消化,他已经忍住了。
今日不止自己不发难,也没有安排人发难。
他在先前「讨伐」殿下时居功至伟,再火上浇油就不好看了。
况且今日一定会有人出头,用不着他。
时辰上了
,众人迈进金銮殿,恭候圣上驾到,殿内风起云涌,只等电闪雷鸣。
另一厢,慈宁宫中,林云嫣与徐简也起来了。
「今儿定然退朝晚,你不用着急过去。」林云嫣一面帮徐简检查仪容,一面道。
徐简整理袖口:「早些去库房找旧文书,下手越快、越不会被人品出来。」
这倒是个理。
林云嫣自不多劝他:「你忙你的,我打算多陪陪皇太后,等到了下衙时再出宫,我们一道去诚意伯府。」
徐简应下。
两人各行各事。
徐简进了礼部衙门,让人开库房。
「又要让殿下看旧文书了?」打理库房的小吏乐了,他还记得,去年时候辅国公一叠一叠往外头搬去给殿下看。
徐简道:「是,再拿一些没有看过的。」
小吏给他开了库房。
徐简进去挑选,带出来时让小吏一一记录。
他挑的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当年往定国寺祈福的文书夹在其中,完全不起眼。
还没有退朝,徐简把文书带回书房,一人坐下来看。
旧年文书,再是保存得当,也无法像新的一样,随着一页页翻动,纸张之间有陈旧的墨水味,淡淡的霉味,而这些味道亦把那年的细节一一展现在了徐简的面前。
每一个随行之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他看到了岳母的名字,继续翻下去,有点派的侍卫、嬷嬷、宫女、太监……
数了数,太监一共十二位。
徐简研墨提笔,把这十二人的讯息就记录了下来。
想了想,又干脆把侍卫、嬷嬷、宫女也都一并记了,宁可麻烦一些,也好过之后少了线索、又要问库房取用。
等抄录的纸张干了,徐简把它们收好。
也是刚刚好,外头传来了一阵问安声音,是下朝了的礼部官员回来了。
徐简也站起身往外走。
越过冯尚书,他看到了落在后头、不紧不慢进来的李邵。
李邵神色平淡,完全看不出在早朝上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烦闷样子。
徐简看在眼里,不由微微扬了扬眉。
这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