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摇头,“他刚跑了个儿子,现在躺在床上想见一面都难。”
米铺老板闻言忍不住轻声嘀咕:“所以他就躺着想怎么赚钱?”
“还能撑几天?”杨羽当没听见,扶额叹息。
“拖一天是一天。”老板把米袋子扎紧,犹豫半晌凑到杨羽身旁与他耳语,“杨先生,我悄悄告诉你,其实我还偷藏了两袋米,都是这些年省下来的。”
杨羽眼前一亮,听到只有两袋又颓然摇头:“您留着吧,说不准到时候能救命呢。”
“我觉得给苏老爷,还不如给乔爷。”米铺老板搓了搓手,“毕竟……乔爷手里有兵。”
“兵也得吃粮食。”杨羽越说越是苦闷,“哪有饿着肚子打仗的道理?”
米铺老板陪他一道靠在门边唉声叹息:“这个世道,何日才是个头啊……”
杨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忽然想到六年前的乔何,刚遭遇家庭变故,眼里满满都是哀伤,见人扑人,跟个狼崽子似的闻到肉味儿就疯了。继而又想到苏士林,想到这个小少爷离开前说得那句“跟我吧”,其实杨羽之所以还记得这句话,全是因为乔何曾经在当兵前信誓旦旦地发誓——哥你等我回来,回来我养你。
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情状,乔何的允诺算不算是应验了。
天边飘来一朵乌云,把仅剩的光都遮住了,杨羽刚欲往店铺外走,忽然听到一种类似于蝗虫的嗡鸣,从遥远的天际直逼雁城压来。他先是纳闷地仰起头,觉得那声音噪得慌,低低沉沉压得人气都喘不上来,继而望了眼满是阴霾的天,心脏忽然疯狂地跳动起来。
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尖叫:“空袭——!”
杨羽脑子里“嗡”的一声乱了,扶着墙整个人软倒在地上,眨眼又腾地蹦起来,不顾身后米铺老板的劝阻,失了心智一般往乔何离开的方向狂奔。
原本寂静的雁城乱成一锅粥,满街都是奔逃的老百姓,拖家带口往城外跑,就好像离了这儿就能活命似的。杨羽搞不清乔何到底去了哪儿,只寻着一个方向拼命地跑,最后跑到喘不上气,跌在街角攥着衣领咳嗽,那些飞机引擎的嗡鸣时远时近,像是在雁城上空徘徊,蓄势待发,保不准何时就会落下一颗炸弹来。
杨羽的眼睛却花了,肺腔里的空气像被转瞬抽空,他虽在深呼吸,却吸不到任何氧气。
“乔何……”杨羽的指甲扣进了自己的皮肤,枯坐在地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意识弥留之际似乎听到声巨响,连地面都震了三震,继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炸弹炸塌了雁城城西的塔楼,没伤着人,却压死了两匹拴在塔下的马。
杨羽晕倒在街上被拿到粮食的乔何带回了方公馆,好吃好喝地养了两天才能下地,这时的雁城早已是人心惶惶,城里每天都有人拖家带口地逃走,城外却又有难民着急忙慌地想要进城。
乔何被他哥吓得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抽空派人去修缮城墙,又把粮食存在公馆里,按天发放,倒也勉勉强强没出大乱子。
只是现在外头流言四起,说是敌军已制定了轰炸雁城的计划,于是一有风吹草动,没有存粮的人就把米铺围了个底朝天,翻出最后的两袋余粮以后又开始围大家族的公馆。
乔何是带兵打仗的,没人敢来他府上撒野,而苏一洪手里有钱,顾了百八十个家丁护院,只要有人闹事,几十条棍子就糊上去,于是最后倒霉的还是那些不大不小的家族,靠着祖上的基业苟延残喘至此,终是泯灭在了时间的洪流里。
当然这些杨羽是一概不知的,他病得厉害,好些天以后才认清人,刚醒就抱着乔何的腰吸气,哑着嗓子问:“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