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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1 / 1)

不会吧?

谁这?么?能耐?

谢珩州不会是真栽了吧?

陈盐结完账出来, 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她拿纸巾擦掉手上的水珠,正打算回去包间里,手机的电话忽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您好。”她走到外面的过道僻静处接起电话。

对面是一道公式化的女音:“请问您是陈盐小姐吗?”

陈盐眉心?一跳:“是的。”

“这边是嘉城公安局, 接到市民报警, 我们于前日17时35分在环城江打捞上来一具成年被害男尸。经检验, 发现与您的之前提供的dna有着极高吻合度,有极大的概率是您登记过的失踪自然人。”

“请问您有时间过来一趟辨认一下尸体吗?我们这边的地址是……”

剩下的话全部弱化成了嗡鸣, 什么?也听不见?了。

陈盐忽然感觉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在一个劲翻涌, 控制不住地开始反胃。

僵麻的手指快要握不住手机,她连忙捋了一把额发,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一开口,发出的声音都是抖的:“抱歉,刚刚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遍吗?”

对面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短短的几?个字, 像是震碎在了陈盐的心?上。

挂掉电话,她浑噩地闷头往外走。后半段的路程几?乎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的。

等?到意识再次回笼,她看见?了近在咫尺的, 谢珩州的脸。

含着点不可名状的焦急,拧着眉毛, 唇线下压, 甚至显得有些戾气?的脸。

而此时此刻, 搭载着他们的那辆黑轿正疾驰在回嘉城的高速上, 而谢珩州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正握住她的,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那头传来。

“谢珩州,”陈盐被眼泪蒙了眼, 目光失焦地唤他,声音带着变调的哭腔,“你知道刚刚警局的人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哪找我爸吗?”

谢珩州的面容也模糊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唯独包裹着她的那只?手不自觉越来越紧。

“太平间。”

陈盐刚说完这三?个字,眼泪就扑簌地大颗大颗跟着掉下来,后续的话几?乎凑不成完整字句。

“我、我原本以?为,只?要他一天不被、呜呜……找到,他就多?一天活着的可能……”

“哪怕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也、也没有关系的……”

她哭得太凶,几?乎喘不过气?来。谢珩州伸手顺着她的背部,指腹滑过肌肤,耐心?地替她擦拭眼泪。

“我知道,”他的嗓音沙哑低醇,颇有几?分温和的哄劝意味,“可是陈盐,太平间太冷了。”

“你得带爸爸回家。”

……

下车的时候,陈盐哭得有点腿软,差点摔了一跤。

谢珩州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牢牢扶稳了她,之后便一直没再松手。

在前厅做完简单的身份登记,有警察指引着他们往后头几?间房走。

临到门口,陈盐内心?忽然生出了一股抵触情绪,她扶着门把手,好半晌都抖着眼睫没有说话。

房里温度很低,陈盐只?穿了一件薄长袖和格子裙,寒气?顺着裸露的毛孔侵袭,冷意直达天灵盖。

她走得很缓慢,只?有几?米的距离,却花了整整两分钟的时间才?挪动到那片白布前。

辅警替他们揭开。

平心?而论,这具尸体已经被河水跑得浮肿,五官变形,除了戴着口罩也遮挡不住的尸臭之外,什么?也认不出。

但是陈盐眼尖,几?乎是瞬间便看见?了,尸体那被人割掉一半的右耳耳后,那道细细的,已经被泡白的旧疤。

——那道为了保护她不被烟火沫子烫到,燎出来的疤。

她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应激性地呕了个昏天黑地,眼泪克制不住一个劲向外涌:“怎么?可能是我爸!那不是我爸!不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颠来倒去痛苦地否认,抱着脑袋和小兽一样?呜咽。

“谢珩州,你知道的,我爸是警察,他经常锻炼,身手很好,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她抓着他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眼中闪动的近乎是哀求:“你快说不是他,根本不是他啊!”

“死者?家属情绪有些激动,你先带她出去坐坐吧。”旁边的辅警重新?盖上白布,于心?不忍地偏开脑袋。

谢珩州眉心?拧得死紧,那双薄单眼睛垂着,里头含着点无处纾解的心?疼,他二话不说把人打横抱起来,走到外面的那间休息室。

怀里的小姑娘无法自抑地发着抖,他轻之又轻地将她轻轻放到沙发上,跪蹲在她面前,将她凌乱的额发捋开。

“陈盐。”

谢珩州捏着她的下颔,用命令而焦急的口吻。

“呼吸,深呼吸!”

她的眼泪淌到他的指节上,屏住情绪,终于听话地用力呼吸了两下,喘不过气?来的胸口得以?平缓。

牙关咬得有点发酸,陈盐哭得眼睛疼,干脆闭上了双眼。

冷静了一些,理智终于开始回笼。

其实在陈锋失踪的这两年里,她不是没做过最坏的打算,也很清楚缉毒警去当卧底,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

而当初渺小而稚嫩的她,唯一能够力所能及地帮到他的,只?有和他极力撇开那段亲缘关系,以?及不对任何人述说他的真实身份。

即使是因为这个,她在学校里的日子变得痛苦不堪,变得难以?忍受,她都未曾放弃向自己深陷暴风雨的父亲施以?那份微弱的坚持和守护。

可是当尸体真正摆在面前,带着血淋淋的、毫无回寰余地的真相,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般坚强,还是会痛苦到止不住流泪。

早在孩童时期,陈锋便是陈盐脑海里无所不能的威猛英雄。

他会拎着她坐上那宽阔的肩膀,带着她走街串巷;也会将弄坏她玩具的隔壁初中生拎到跟前,狠狠教训一顿;更?在母亲死后,一个人挑起生活的所有重担,天天送货做力气?活供她继续上学。

可是英雄也会迟暮,总有殉国的那一天。

在这段故事的最后,他义无反顾地变成一颗寂寂无名的五角星,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

咚咚。

外面的门被敲响。

“请问一下,您是陈□□的直系亲属吗?”

陈盐猝然睁开眼睛,声音都哑得听不清了:“我是他女儿。”

“您好,”来人佩着警徽穿着警服,对着他们两个人敬了个礼,“我是嘉城警局禁毒支队的副队长,我叫赵昇。”

他的手上拿着几?个透明的证物袋:“这是陈□□最后一次传回任务消息时托我们队员保管转交的遗物,现在调查已经结束,可以?移交给?直系亲属。”

陈盐怔怔地接过那件遗物,是陈锋那个老古董翻盖手机。

现在这个时代,人人都使用时尚的触摸屏手机,没有什么?人会用这么?破旧的型号了,万一不小心?弄坏了,连修都没地方可以?修。

但是陈锋却很执拗,依旧坚持用着这个。后来陈盐才?知道,那是妈妈攒钱买给?他的新?婚周年礼物。

“谢谢叔叔。”

她道谢,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手机外壳,最后还是没有舍得打开。

陈盐揣着手机,四肢百骸恢复了点力气?,她疲惫地垂下哭肿的眼睛:“谢珩州,我们出去吧。”

她的目光空落地投向某个虚幻的点,像是在凝望着某个不存在的人。

“我想?送爸爸最后一程。”

认领遗体需要补交尸体管理费,陈盐没带钱,手机也不知道遗落在哪里。

谢珩州直接一声不吭地将单子拿过来,将所有费用都拿去结算清缴了。

也是在那单据的后一张,还放着一份法医出具的尸检报告。

陈盐麻木的目光略微松动,就这么?站着将一整份报告看完。

……尸表温度低,口鼻蕈样?泡沫,痛苦面容。死亡诊断:1上呼吸道内有溺液、异物粉末。2水性肺气?肿。3一次性吸毒过量致休克。

[臭小子,谁允许你抢妹妹的皮球的?都初中生了还抢小孩子玩具,幼不幼稚,说出去都丢人。拿来,不然逮着你一次揍你屁股一次。]

……头颈、项、背、四肢均见?多?道明显不规则创口,长约4。左眼眼球严重结构损伤。右耳耳廓缺失,耳后一道明显瘢痕,长约2。左手拇指缺失,右手拇、食指缺失。

[呜呜呜呜——开火车,盐盐坐到爸爸肩上来,我们开火车。怎么?感觉又重了一点,以?后要是长成大姑娘了,不知道爸爸还能不能背得动你哦。]

……左右侧颈部、左右上臂见?多?处穿刺孔。喉头气?管残余大量海/洛/因粉末,食管胃部残余大量海/洛/因粉末,未见?肾脾器官,左膝盖骨粉碎性骨折,右腿腿骨粉碎性骨折。

[盐盐,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要离开家里一阵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家里的钱我都存在那张银行卡里,平时不要太节俭了,该花就花。等?到你考到了全校第一名,爸爸一定回家。]

爸爸,回家了吗?

报告上晕开了一颗巨大的泪珠,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逐渐湿透了上面的铅字。

那么?轻飘而又满当的一两页纸,记叙着陈锋生前遭受到沉甸甸的苦难。

陈盐哭得虚脱,泪腺却依然丰沛,好似有淌不完的泪。

周围的一切都在倒置,影像被静音,万花筒一般飞速旋转,最后一眼,望见?面容焦急的谢珩州向她大步奔来。

闭上眼睛。

世界终于变成一片漆黑。

陈盐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 左侧的手背上打着吊针,她动弹了一下右手,发现自己?一直紧攥着陈锋留下的那部手机, 片刻未曾放松。

她支起身子坐起来, 眼皮肿得?不轻, 连睁开也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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