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束缚,且与她换了被褥。他没惊动她,肯定是悄悄抱她上榻的了。
可他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肯睡她钻过的被褥了。
他南下这一路可真越来越随便了啊。说好的洁癖呢,啊?
元赐娴心里凄苦,偏偏如上回在驿站一般,听完他非常正义的解释,她的指责便少占了几分理。
如此情状,实则她俨然已可义正辞严地叫他对她担责,但她想叫他心甘情愿庇佑元家,一味强扭必然行不通,现在急着较真,她就输了。她得沉住气,将这几笔账记好了,待时机成熟再拿来说事。
于是她收敛了一下波动的心绪,平静道:“那就多谢您照顾我了。”
陆时卿执笔的手一顿,笔头摁在纸上,晕出一团难看的墨迹。
怎么回事,这与他想象中的情境不太一样。她为何不趁机逼他娶她?他都暗暗盘算好,打完腹稿了,她竟如此轻描淡写放过了他?
那他费尽心机设计这一场同宿做什么。
元赐娴见他神色滞涩,仿佛受了什么挫折打击,瞅着他笔下墨迹问:“陆侍郎,您这是怎么了呀?”
陆时卿回神提笔,将废了的公文揉成一团,重新铺纸,微笑道:“没事,想到民生疾苦,一时惆怅罢了。”
元赐娴也不知信是没信,笑眯眯地道:“哦,大周有您,真是大周之幸。”
过了蕲州,便是陆时卿此行的目的地舒州了。
其实昨日那点雨水本不至爆发山洪,坏就坏在前些日子持续不断的大雨令这一带山体十分松垮,如此一遭便等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叫舒州原已被控制的灾情再度蔓延,城中又添一拨流离失所的百姓。
陆时卿和元赐娴是黄昏时分到的舒州城,刚巧碰上附近一批灾民涌入,将城门堵了个死。这些人大多是来讨粥喝的,也有部分为了寻医问药,总归都是要命的事,故而哪怕门吏不断高声呐喊,多数人也是置若罔闻。
一个年轻的门吏见状,将一名老人一把推搡在地,拿手中长刀指着他喝道:“一个个的,都是没长耳朵?咱们陆钦差的车驾到了,你等还不速速避让!”
这一句高喝终于叫吵嚷的众人安静了。有人怒目圆睁,回头看了眼后边的钦差队伍,扶起摔折了手腕,疼得嗷嗷直叫的老人,破口骂道:“这他娘的钦差是怎么个玩意儿,能这样欺负人?”
他说完,啐出一口唾沫。几个壮汉附和他骂起来,妇孺孩童则哆嗦着不敢吱声。
那门吏长刀一横就要砍他脑袋,忽听一声轻斥:“住手。”
这声不高,却听来脆亮明晰,他手下动作一顿,偏头就见钦差的马车里下来个人,一身天青色圆领棉袍,肤白唇朱,眸光艳丽,落在他身上的眼色却是深浓的嫌恶。
元赐娴朝这向快走几步,到了老人跟前,一手抬着他胳膊,一手摸向他的腕骨。
她干净白皙的手搭在老人沾满污泥的腕间,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似在察看他的伤势,突然抬眼笑问:“老丈,您家住哪里?”
老人疼得头冒冷汗,见她穿着富贵,不敢得罪,勉强答:“李……李家村。”
“您的家人呢?”
“儿子儿媳今早已经进城了,我脚程慢……”
元赐娴露出些宽慰的笑意:“我一会儿就差人送您找他们去。”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