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原上,一只狼正在踽踽独行。
他披着浓密、银灰掺黑的背毛,颈部颜色较深,面孔和四蹄苍白。走在皑皑白雪之中,仿佛一抹淡淡的阴影。
他叫纳索,是只还没满两岁的oga公狼。因为在原生族群中他没法在母亲手下获得地位——毕竟他不能成为父亲的配偶——前不久,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自己出生的狼群。他背井离乡的那夜连风带雪,刮来破碎的狼嚎。他的母亲,狼群的雌性头狼,远远地为她最孱弱的oga幼崽发出告别的哀号。
目前纳索还没想好自己的未来,他还是一头太年轻的小狼。他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了,空荡荡的胃袋在肚子里咕咕怪叫,冷风从他身上刮下燃烧能量得来的体温。他盲目地游荡,想找到任何能吃的东西。
忽然,他注意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他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微微扬起鼻吻,嗅闻空气中的味道。风向不太好,他处在上风口。但他已经发现了,那是一只刨雪的野兔。
纳索的嘴角滴下长长的口水。
他俯下身,挪动脚步悄悄靠近。野兔嚼着什么东西,耳朵像天线一样高高地耸向天空。纳索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他耗不起体力,必须一击即中。
这时,野兔转动了一下脑袋。它显然发觉了什么,当机立断撒开了爪子。
该死!
纳索几乎是同时弹射而出。他不是非常强壮的狼,体型比起一些beta母狼都显得娇小,但他像父亲一样有得天独厚的长腿和有力的腰部,这让他成为一个以速度取胜的猎手。他开始和野兔拉近距离,但紧接着,狡猾的猎物来了个z形急转弯,把他甩开。
真不幸,这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兔子。
纳索有一瞬间想放弃,但马上又打起精神。要是错过这个猎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下一餐,他可不想饿死在冰天雪地里。
他跑得更快,大口喘息,心跳加速,紧紧盯着野兔抖动的尾巴。急转弯。又是急转弯。时而接近,时而拉远。但接着他逐渐慢下来,然后停下了。
纳索把兔子追丢了。
他捡了一下呼吸,回头望望来时的路,不死心地在附近搜索,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他沮丧地压了压耳朵,感觉寒气从每一个孔窍钻进身体。
……嗯?
纳索迟疑地又嗅了嗅。
他闻到了同类的气味。
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不是喜悦,而是恐慌。他可以闻出这气味属于八九名beta和一头正值壮年的alpha雄狼,明显是一个狼群。不慎闯入一个陌生狼群领地的孤狼会得到的自然不会是热情的欢迎,即使他是个oga——现在不是狼的发情期,又是缺衣少食的严冬,不会有狼群愿意接纳一张外来的嘴巴。
纳索有点后悔了,也许他不该这么一时冲动离家出走,至少得在家里蹭吃蹭喝到开春。
不过随即,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也许……万一,他可以捡到狼群吃剩的猎物……?
他的嘴巴又开始分泌口水。他愈发慎重地解读狼群留下的气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蹑手蹑脚地追踪嗅迹。他一路追进一片稀疏的针叶林,闻到了驯鹿的味道。
再幸运不过地,他发现了大半条埋在雪下的鹿腿。
天降甘霖!
纳索一阵狂喜,急急忙忙把鹿腿刨出来。天寒地冻,鹿肉硬得邦邦的,他毫不在意地像啃冰块一样专心致志地处理残余的皮毛和肉。牙齿和冻肉之间发出嘎嘎的声响,冰冷的食物被急不可耐地吞下去,化作温暖的琼浆。随着肚腹充盈起来,他有些忘乎所以,进食速度稍缓,甚至有闲情逸致舔理了一下前腿的毛发。
纳索把鹿腿啃得干干净净,还像顽皮的幼崽一样把骨头抱在怀里和假想敌搏斗,在骨头上留下细密的牙印。这是离开父母之后他最为轻松的时刻。他还能想起自己在妈妈和其他成年大狼的腿之间穿梭,嘤嘤噫噫撒娇,从每一个年长的族伴嘴里获取食物的时光,但好像顷刻之间他和兄弟姐妹们就长大了。
纳索甩开那点怅然,站起身抖抖沾满薄雪的皮毛。
他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在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之前,纳索的身体先于他的头脑呼地窜出去十几米远。一头体型绝对不小的动物沉沉地扑在他刚才的位置发出一声闷响,转身跃起,朝他追了过来。
纳索简直吓得魂飞魄散,意识到自己成了猎物。他根本不敢回头看追自己的是什么,埋头一股脑奔逃。脚掌踩进积雪的声音有规律地在他身后作响。
一阵狂奔后纳索拉开一点距离,抓住时机回了一下头。
那是一头漆黑的巨狼,身长两米有余,肩高九十公分往上,跑动起来犹如滚动的山峦,金黄的眼睛仿佛嵌在夜幕中的阴沉的满月。他没有嚎叫,嘴里吐着白气,呲出森森的犬牙。
毫无疑问这是一头年富力强的alpha公狼。毫无疑问这就是纳索闻到过的狼群的头狼。也许他是在狼群歇下后出来巡视领地,也许是想吃个夜宵。纳索就这么和他撞了个正着!
纳索比刚刚的兔子还惊慌。他因为失败的狩猎耗费了体力,肚子里又填进沉重的肉块,速度快不上去,在开始的爆发之后,让那头黑狼不紧不慢地追了上来。
间距越来越小,逃走已经不可能了。纳索不得不一个急刹转过身来,面对这片土地的主人。直面黑狼让他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体型的差距,压迫感像鹰爪一样攥紧了他的心脏。
“呜呜——!”
纳索没有犹豫,当场卧倒、背耳、缩尾,表达自己绝无冒犯的意愿。
黑狼靠近了他,喉咙里滚出轰雷似的低吼。纳索浑身僵直,微微颤抖。alpha强烈的信息素闯进他的鼻子,闷住了他的胸口。黑狼低头闻嗅他,检查他的气味。当那冰凉的鼻尖碰触到尾根下方时,纳索发出了幼崽讨饶般可怜的呜咽,紧紧盯着黑狼,惶恐地等待结果。
黑狼掀起嘴唇,露出牙龈,冲他爆出汹汹的咆哮。
对方把他判定为入侵者!
纳索惊得跳了起来,再次飞逃。
oga往往是先天体质最孱弱的那部分狼会分化成的性别,因此很多有潜质成为oga的狼在性成熟之前就夭折了,这也是为什么同为特殊性别oga比alpha少这么多。也正因如此,纳索根本不敢和黑狼发生正面冲突。
黑狼的反应比纳索更快。他从侧面赶上来,狠狠撞上纳索的腰部。纳索发出小狗受伤一样的低微呻吟,一步都不敢停,姿势都没调整好就继续往前冲,然后遭到了又一次撞击。
体重的差距被体现得淋漓尽致,纳索被撞出半米远,差点摔倒在地。还没稳住身体,黑狼已经狂飙而至,纳索不得不正面迎战。
爪对爪,牙对牙,两三次交锋后黑狼似乎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那双冷酷的黄眼睛里仿佛带出一丝讥嘲。他腾跃而起,前腿压到纳索肩上,形成环抱之势,张口锁住了他的咽喉。
纳索竭力踢打,去咬黑狼的肩膀,只扯下来一绺毛发。黑狼强壮的脖颈一扭,把他掀翻在地,前爪踩上他的胸膛。
……他会死的!
纳索的瞳孔剧烈放大。
黑狼只需要用牙齿割开他的皮毛,甩一甩脑袋,就可以撕开他的动脉。轻而易举。
就在这时,黑狼停住了。
他闻到身下这个入侵者突然散发出一股腥甜的气味,这种气味像捕兽网一样遏制了他的攻击。他翕动鼻翼,强烈、具有刺激性、奇妙又微妙的腥甜气息钻入他的鼻腔,像食草动物闻到初初开裂的果实。
黑狼瞳孔放大,凝视着这只银灰色的年轻公狼,好像才意识到这是一个oga。
纳索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
他的身体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迸发出极度急切的求生本能,强行进入假性发情状态,来稳住意图攻击的同类。
此时,距离他们正面冲突开始仅仅过去了两分钟。
他们对视着。夜色降临,雪花飘落。
布莱克是个还没有配偶的alpha。
这是他上位成为头狼的。纳索挨着布莱克,顺从天性的趋使随之抬头,柔滑的长嗥从胸腔溢入喉咙,再冲向天穹。
“呜——”
他的声音完美地融入这即兴的高歌,就好像他从出生起就属于他们一样。树枝上的积雪簌簌震动,鸟儿惊飞,兔鼠潜逃。
年轻的oga甩动乱蓬蓬的尾巴,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
随着时光流逝,纳索的发情期逐渐临近了。
而oga正式发情前,是五到七天的漫长预热。
狼的交配通常发生在深冬,这样经过两个月的孕期,脆弱的狼崽会出生在万物复苏的春天,此时温度回暖、猎物增多,减轻狼群育幼的压力,也大大提高小狼的存活率。
信息素的第一次波动发生在一个下午。
狼群并不是一直聚集在一起,这就是个没有集体活动的午后。罕见地少有阴云,催发万千生灵的太阳悬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慷慨地将它温暖的光芒洒落大地。几只狼在巢穴周围晒太阳、挨挨靠靠联络感情,还有几只离开了营地,不知道是不是去开了小灶。
纳索卧在一丛光秃秃的矮树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舔毛。这些日子虽然还是有上顿没下顿,但吃得比以往好了不少,他长胖了一些,看上去也更精神了。银色的皮毛仿佛细腻的绸缎,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面部和胸口的毛发洁白如新,于风中蒲公英一样飘动。奔跑和扑跃的时候,流畅的肌肉拉长又收缩,犹如滚动的河流,富有矫健的灵气。
年轻的野兽啊,这就是青春的生命,像早晨的太阳那样炽烈而勃发。
那只小母狼米娅可能是躺久了爪子发痒,啪嗒啪嗒地凑近过来,鼻子拱了拱纳索。纳索打个哈欠,扫扫尾巴,看她一眼。
米娅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做了个转身欲逃的姿势。这是游戏的邀请。
闲着也是闲着。
纳索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他小步跑着向米娅追过去,逐渐加速,脚步越来越轻盈。
营地里的其他同伴在他们经过时眼皮都不抬一下。趴在石头上——附近最高处——的布莱克咕噜一声,好像在嗤之以鼻:哈,小狼。
距离一步远的时候,纳索跳扑向前,米娅龇牙咧嘴地扭头迎敌。他们嬉戏式地扭打到一起,牙齿都擦着皮毛咬下来,造不成任何出血的伤口。纠缠片刻后纳索退出来,背朝玩伴晃了晃尾巴,示意攻守对换。
米娅蹦蹦跳跳地追了过来。
纳索绕着营地奔跑,时不时来个急转弯,或是突然回头装腔作势地狂咬空气,发出急促的呜呜声。他们好几次差点踩到族伴的腿和尾巴,被惊扰的狼骂骂咧咧地叫起来,恼火地挪窝。
纳索放慢脚步,让米娅赶上来。
打闹和扑咬很快转变成亲近的舔舐和轻啮。他们滚在地上,脑袋蹭脑袋,嘀嘀咕咕地窃窃私语。
这时,一丝奇异的气味弥散开来。它来自纳索的身体内部,悄悄地探出头,飘入林间的微风。带着一点腥甜,一点刺激,好像软烂又浸透了蜂蜜的血食,腻香地,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带来难以言喻的战栗。
纳索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米娅则猛地爬起身,竖着耳朵、歪着脑袋,疑惑又直愣愣地盯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地,把一只前爪踩到了oga狼的腰背上。
天边炸开暴怒的咆哮。
空地上休憩的beta狼们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巨大的阴影当头罩下,第一下攻击就把年轻母狼撞飞出两米远。米娅连滚带爬、尖叫不止,根本不敢反抗alpha头狼,做出臣服示弱的动作仍被在侧颈扯出一道豁口。她不敢再在营地待下去,淌着血夹着尾巴逃进了树林,当天半夜才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回来。
纳索也被布莱克的怒火吓到了。黑狼喘息着转回头来,oga谨慎地压低身体,伏下耳朵,慢慢地后退。
好像被他的后退再次激怒了,布莱克毛发竖起,这让他本来就高大的身形看上去更强壮了一圈,露出尖齿粗哑地低吼。他金黄的眼睛显得阴沉狠戾,平时对待同伴的宽容从他身上消失了,这名发现自己的唯一交配权遭到冒犯的领袖冰冷地环顾四周,似乎想找出第二个胆敢挑衅的家伙。
当然,他没有什么发现。布莱克舔舔嘴巴,绕到纳索身后,低头闻嗅他的后颈。方才那种oga发情的气味已经消失了,他烦躁地在地上按压两只前掌,然后一伸腿,跨到纳索身上。
纳索发出小小的抗议声。
布莱克用类似交配的姿势控制住他,牙关合拢,又做了一次咬痕标记。纳索吃痛地闷哼着,夹紧了尾巴。alpha头狼咄咄逼人的视线扫过刚刚窜到营地边缘、向这边望来的beta狼们,像是一次示威,或者警告。
伦恩坐在其中,一副十分端庄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卷过尾巴盖住了脚爪。
此次事件让布莱克意识到了纳索发情期的临近,开始像知道月经要来又不知道究竟会哪天来的小女孩一样焦躁。他无师自通地领会了曾经无数alpha狼没看牢自家oga而被偷家、甚至帮别狼养了崽的惨痛教训,时时留一只眼睛盯着准配偶,天天当众爬跨强调所有权。纳索刚开始还有点怕,毕竟alpha的体型在其他狼面前都太有压迫感,后来逐渐被烦得没了脾气——尤其是越濒临发情期咬痕标记消退得越快,他后脖子的毛都快被啃没了。
没有oga的狼群中通常是alpha头狼偶尔是beta头狼和一名beta成员结合,此时不仅是头狼,狼后也必须以武力扞卫自己的交配权,以保证一个繁殖季节狼群只有一窝幼狼出生,这种扞卫甚至会比头狼对试图挑战其交配权的狼的惩戒还要凶暴。
但有oga的狼群就不一样了。毕竟其他狼在oga面前都算是“雄性”,只有alpha狼要为此焦头烂额。
没几天后,布莱克面临了新的挑战。
这是个夜晚,狼群在森林中寻找能下手的猎物。忽然,山林那头传来了狼的嗥叫。
纳索灵敏地支棱起了耳朵。
这嗥叫浑厚有力,起声高亢,尾音绵长,炫技一样尽展歌喉,显得含情脉脉。几只beta狼骚动起来,面面相觑,布莱克则踩到了烧红的烙铁一样跳起来,怒气冲冲地一阵狂吠,要是能翻译成人话无疑骂得很脏,不仅往下三路去还要波及对方十八代祖宗。
纳索无辜地抖抖耳朵,眨巴眼睛看着瞪向自己的黑狼,满脸你看我干什么我啥都不知道。
这嗥叫来自另一头alpha雄狼。
纳索初来乍到,不太熟悉附近的同类格局,但布莱克可是土生土长的。他一听就知道这是北边那个狼群的头狼。
北方狼群由一名壮年alpha和六名beta组成,和布莱克狼群不同的是,他们不是一个家族血系,而是个彻头彻尾的重组狼群。他们的领袖比布莱克年长一两岁,成年时被父亲赶出家门,一路流浪一路招揽独狼,去年在这里打跑了原先聚居的狼群,定居下来。
去年才定居,意味着这头alpha也还没有确定的配偶。布莱克狼群巡视边界做气味记号时,纳索留下的味道很可能被那饥渴的狗东西捕捉到了,这个野心勃勃且不惮于冒险的家伙立刻不安分起来,明目张胆地要勾引别家的oga。
此前两个狼群没有发生过冲突,甚至有一回还偶遇并临时合作捕猎了一头膘肥体壮的雄性驯鹿,但只要是个alpha就咽不下被隔壁老王偷窥锁孔的气。
布莱克拱起肩膀。
“呜——”
德高望重的老雌狼发出低鸣。
布莱克喷了口气,移动着爪子,摇摇头,想用夜间的湿冷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温饱无以思淫欲。现在,狩猎才是最重要的。
他毕竟是狼群的领袖。
不知道是这码事扰乱了头狼的心绪,还是运气不佳,游荡了整夜也没遇上有价值的猎物,唯一撞上的是只野兔,不仅不够十一只狼塞牙缝的,还在狼群发现前闻风而逃,只在屁股后面留下一串摇晃的枯枝。
狼群无精打采地回到巢穴时,北边又传来了公狼示爱的嗥叫。
纳索的眼珠转了一圈,在头狼的注视中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趴下了。
布莱克这次没有忍耐,直接站起来嚎了回去,嗥叫尖锐、激昂、悠长得出奇,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那边也毫不迟疑地顶了回来,很快发展成两个狼群的对骂。你说我没那个养o的能力就识相退让小心不孕不育子孙满堂,我说你勾搭别狼老婆臭不要脸以后下的狼崽都长鸡不长蛋长蛋不长鸡。
鬼哭狼嚎形容的就是这个,只要听不懂说的都是什么就别有一番野趣。在山谷之间回荡的此起彼伏的嗥声,凄厉宛转,上干云霄,所有不明真相的食草动物都绷紧了皮。
不知过去多久,两边头狼默契地同时收声,各自的狼群也渐渐安静下来。
搁这叫也不会凭空把对方叫死,没有必要空耗体力。
下一次出门打猎的时候,布莱克领着狼群特意往北边走,既是要检查边界,也要加强领地标记。
纳索在队伍中部探头探脑,布莱克用前爪刨了刨雪,低头嗅闻。
北方狼群没有越境的迹象。
寒冬难捱,两个alpha谁也不想让彼此之间的争偶上升成狼群的战争。
黑狼抬起后腿,加强了原先的气味标记。然后他的余光瞥到了纳索,瞬间起身。
纳索啪地被布莱克把头摁进了雪里,刚撒了一两滴的尿瞬间就憋了回去。
布莱克冲他的耳朵吼了一阵,大概就是不允许他再留下气味的意思。纳索口爪并用地推他,哼哼唧唧地表示自己明白了。
次日凌晨,正是狼群酣睡的时候,纳索悄悄绕过挤在一起取暖的同伴,溜出了营地。
纳索是只身段柔软能屈能伸的狼,面对比自己强的同类会毫不反抗地卧倒缩耳露肚皮,也绝不会挑战那些大型猎物,但他并不是一只胆小的狼。也许大部分oga在幼年期就被同胞手足磋磨得没了心气,一辈子不敢冒险,可纳索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胆小的狼不会在未满两岁的严冬毅然离群,也不会在路过陌生狼群的领地时跑进去偷人家的藏食。
纳索要去会会北边的那个alpha。
为了自己,也为了后代,他要挑出更强大的alpha来做配偶。
这段时日里,纳索已经摸清了布莱克狼群的领地。
刚好是荒野与树林的过渡地带,从南向北地势渐高、树木渐密,一条小溪蜿蜿蜒蜒地自高处流下,在西侧分叉成两径。
纳索就正沿着其中一径行走。
没有下雪,但空气仍沉甸甸的,尚未擦白的黑夜压得人喘不上气来。没有踩实的积雪没至膝盖,年轻公狼时不时低头嗅闻,又抬头望向山野。
临近边界了。
他闻到了陌生狼群的气味,虽然不是第一次闻到,但此时身边没有同伴,纳索略微紧张起来,时不时环顾四周。alpha的信息素很新鲜,就好像不久前还在这里徘徊。
“呜——”
纳索的嗓音压得低低的,有些含糊,仿佛某种暧昧的暗示。
不远处立刻晃出两个小小的亮点。
北方狼群的alpha大概这几天都在附近流连,寻找艳遇的机会。这不是出格的行为,有些alpha甚至会在繁殖季节离开狼群,走得很远去寻求独行的oga。
纳索坐下来,拍打着尾巴。他不急着和那个alpha碰面。
北方alpha走近了。他是一头烟灰色的雄狼,和纳索有些像,但体色更深。他和布莱克一样是大骨架,光亮的毛皮表现出身体健康,不过体重对于其体格似乎偏轻,并且伤疤累累,可能是之前流浪生活留下的印记。
alpha在十米开外就停下脚步,转动耳朵,扬鼻嗅闻,频频观察四周,提防随时会杀过来的情敌。纳索抬爪舔毛,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大概是没发现钓鱼执法的迹象,雄狼轻轻发出类似鸟鸣的叫声,伏低身体、在雪地上打了个滚。
可爱的邀请。
但纳索还是一动不动,只友善地轻吠一声。
北方alpha抖抖毛发,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没有主动靠近的想法——纳索从不惮于用最恶劣的想法揣测他狼,要是这个alpha咬住他的脖子就跑,他可没有反抗的办法。
雄狼一步一观望地走到纳索面前,伸长脖颈,想和他互嗅鼻尖,做一次最初步的问候。
“吼呜——”
低沉、阴寒的咆哮地雷般轰响,就像巨石砸进水面,让正在认识彼此的alpha和oga都肌肉一绷。
“吼呼——”
北方雄狼掀起嘴唇,毫无畏惧地低嚎。
布莱克从一棵歪歪扭扭的小树后绕出来,粗大的尾巴像旗帜一样高举。他金黄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和北方雄狼对视一眼,然后冲过来发动第一次扑击!
北方雄狼正面迎战,利齿相撞如金石碰响。
纳索像滑不溜手的鱼一样窜出战场,抱怨似的咕咕哝哝几声,像是十分敷衍的“你们别为我打架了”。
他是故意的。
纳索没想瞒过最近恨不得把他含在嘴里随身携带的布莱克,要是瞒过了只能说这实在是个没脑子的alpha活该被绿。他猜测,在他的鼻子刚探出洞的时候,布莱克应该就在巢穴深处站起了身。
布莱克自有alpha的傲慢,不屑于把oga强行圈在窝里,好像随便来个别的狼就能把他掏走。腿长在纳索身上,他要是铁了心想走,布莱克还能强行留他吗?
布莱克需要一个在oga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他也有信心能打赢对手。而纳索也很高兴给他一个机会。
——不过要是布莱克失了手,这个机会展示的究竟是谁就说不准了。
alpha的体型比beta和oga都大得多。
两头巍峨的野兽厮打作一摞,仿佛浩大的山崩,连大地都要为之震颤。强烈的alpha信息素极具攻击性地扩散开来,让纳索头皮发麻。
他的后颈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跑得更远一些,一屁股坐下,把瘙痒的阴部贴在冰冷的雪上,磨了磨,又磨了磨。
两头alpha暂时分开。
他们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对方,后爪缓移,无声周旋。
血洒落在地上,北方雄狼前腿微曲,面对纳索时柔软殷勤的神色早已消失,他的面孔上满是朝不保夕、及时行乐的流浪狗的狞恶。
布莱克黑色的皮毛看不出伤口。他活动着肩颈,肌肉序次翕动,脊背起伏,双耳背向,朝对手呲出利齿。
他们再次冲撞在一起。
他们都感受不到疼痛。
oga发情的气味已经笼罩这片小小的空地,像吊在拉磨的驴面前的那根胡萝卜,带来足以疯狂的幻想。如果没有alpha压制,在发情期最猛烈的时刻,这种能直接作用在同类大脑皮层的奇异信息素可以辐射到一公里之外。
方圆十千米内只有这两头alpha狼。
纳索感到了温暖的困顿。他整个趴到地上,想让雪地给自己降降温,但厚厚的皮毛隔绝了冷意。他坐立不安地爬起来,弯下脊背舔舐自己的下体。原本淡色的外阴充血涨红,像红灯笼一样鲜艳。
北方雄狼的目光被吸引,不由得走了下神。
布莱克趁机进行了最后的攻击。
他人立而起,前腿压制在对手身上——要是在平时,这是个具有羞辱意味的姿势,因为它隐含了上下级的地位关系——扭过强壮的脖子,咬住了北方雄狼的颈窝。
被压制者爆出怒吼,张口向布莱克咬去。
但这个姿势他只能咬到形不成严重伤害的侧腹,而布莱克的犬齿开始了切割。黑狼摇晃脑袋,扯开更大的创口。
那一丛毛都从灰白染成了鲜红。纳索嗅到含着浓郁alpha信息素的血腥气,舔舔嘴巴,小腹发烫,亢奋地吠叫起来。
北方雄狼想要甩开他,翻滚、跳跃、尥蹶子,布莱克像恼人的蚊子一样死死叮在他身上。更加危险的是,因为体重差距,布莱克拽动他比他拽动布莱克更加轻松。
犬齿用力挫动,切开皮毛,割裂血肉。北方雄狼终于没办法忽视它,配偶和自己的性命孰轻孰重,他心里自然有掂量。
他趴伏下来,凄厉地哀鸣一声,表示认输。
但布莱克不想放过他。
黑狼也还是个青年,意气风发的初上位的头狼,第一次遇到心仪的配偶,不想在睡觉的时候还有一个alpha在不远的地方觊觎自己的伴侣。
他用力地歪过头,做了更深入的撕扯。
他咬开了一条隐秘的管道。
北方雄狼发出喷溅血沫的嘶叫,最后地挣扎着想拯救自己。他的犬齿划过布莱克的脸,拉出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距离左眼只有不到一毫米。
布莱克不为所动。
生命随着汹涌的动脉血汩汩地摔在地上,将一片白雪融化成脏污的水。
黑狼松开嘴,抛下了手下败将的尸体。
纳索轻轻巧巧地跑过来,摇着尾巴,亲昵地舔舐他脸上的血。
——你是胜利者。
——你是我的配偶。这从未动摇。
布莱克吐着舌头,冷冷地看着他,带着刚刚结果了一个同类的生命的杀气。
纳索低下头,撒娇似的蹭他的前胸。
这几乎是把后颈送到了布莱克嘴前。黑狼嗅着oga热情的信息素,猛地咬了下去,以要把那块又甜又软的嫩肉嚼烂的力道。纳索失声尖叫起来,然后戛然而止。
布莱克拖拽着纳索往领地内去。
他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享用他的战利品。
纳索已经熟悉了这片领地。
但远没有布莱克熟悉。
尚是青年的黑狼在这片土地上出生、成长。没有吃奶的幼崽时狼群并不定居,他跟随长辈在年幼时就踏遍了每一个角落。成为头狼后他更是对每一棵树、每一丛灌木、每一道沟壑成竹在胸,追逐猎物时他的脚掌知道前方的坡度起伏。当然,他也知道一些可爱的、不起眼的小角落,适合来做一些……会松懈警惕的事。
纳索发着抖,热潮从腹内诞生,在燥烈的alpha信息素的催化下软融了他的身体。布莱克叼着他的脖子就像叼一只肥嫩的兔子,犬牙尖尖地钩着松软的颈皮,炙热的呼吸打在耳畔。
纳索知道布莱克刚才打架的时候就勃起了,亢奋的攻击性、加上oga信息素的刺激,会引发生理性的充血——但现在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充血。alpha公狼雄壮的阴茎从下腹伸出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瞥一眼。再瞥一眼。
然后移开了目光。
布莱克停下脚步,松开牙齿,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息。
这是一个灌木丛下的浅浅低洼,冬季自然没有什么叶子,被光秃秃的枝条笼着,像一个小小的鸟巢。布莱克拖着纳索钻进来时被刮掉了好几绺毛,此时焦躁不安地转头去检查身上的划痕,脸还在流血。
纳索毫发无伤,贴过来舔他的胸口、下巴,再是脸和鼻吻。
alpha和oga的信息素产生正反馈效应,像充气的肺泡一样膨胀,交汇弥散,流连出石楠花一般的气味,饱含无使满足的欲求的暗示。
纳索的喉咙发干起来,他相信布莱克也这么觉得。
黑狼闷不吱声地回舔了两下他的脑袋,接着下巴搁到他后脖子上往下压,腿一跨就爬到了他的背上。他自知体格比纳索大得多,也不把体重放在他身上,仗着腿长四爪都实实地踩着地,厚厚的长毛盖下来,就像把刚生的蛋埋在羽毛里的母鸡。
纳索扭头去舔他的嘴,平时自然垂落的尾巴稍稍撇开,露出即将被插入的小洞。他的屁股又凉又热,后穴翕动吐出液体,浸湿了一片毛发。
布莱克又咬住了他的后颈,犬齿卡进皮肉。香甜的气味一咬就溢出来,像是一捏就出汁的柠檬。
他急促地吮吸这种勾引的气味,迫不及待地挺腰去戳。他们都是第一次,布莱克戳了好几下没找到位置,纳索倒是被他撞得往前走了两步。忽然,alpha察觉龟头被含进了一个湿热绵软的地方,立刻歪扭脖子咬紧牙齿,在身下oga不满的哼哼中沉身而进——
纳索的哼唧破碎成一声惊喘。
还没满两岁的oga狼,相当于人类十几岁的少年,堪堪性成熟,刚能承受alpha狼热血上头的蹂躏。膨大的狼茎一操到底,撑开流着水的直肠,刺激和刺痛接踵而至,纳索腰眼发麻,下意识塌腰岔腿,被在后颈上发狠地咬了一下。
别咬了,再咬腺体都要被翻到外面来了……
纳索失神地直起身体,oga信息素越来越浓、越来越绵密,奶油一般密不透风地把交媾的恋侣裹在糖浆的果壳里。布莱克似乎完全被这味儿灌透了脑子,看起来就算此时纳索来个仙人跳回头一口咬掉他的鼻子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黑狼缓缓后撤,坚硬、敏感的龟头一点一点划过肠道,带来难以言喻的酸意,纳索跟着挺了挺腰,底下翘着的阴茎哆哆嗦嗦地也吐出了水,后穴一阵一阵、浪潮似的收缩。
他知道布莱克在干什么,这是在寻找他的生殖腔。公狼的生殖道不像母狼和肛门分开,而是连着直肠的岔口,平日都闭合着、毫无动静,好似根本不存在这个器官;但在特定的时节,它悄悄地张开,在深夜的睡梦中让主人因不知何来的热量惊醒。
oga的生殖腔比beta张得更开、也更容易找到。
布莱克触碰到了——纳索压低耳朵发出不安的呼噜声。那个细小的裂隙,饱藏透湿的嫩肉,拥挤出的那点软肉舌头一样饥渴地舐过alpha狼茎粗糙的表面。纳索紧绷起来,知道布莱克发现了。后者微微一顿,再后撤一些,然后尝试将龟头顶到里面去。
可alpha的狼茎太粗太大、oga初次使用的生殖腔又太窄太小了。
布莱克一弄那儿纳索就不舒服,一不舒服就又动屁股又扭腰,总之就是不配合。布莱克试了几次没成功,喉咙里迸出低哑的嘶吼,牙齿又扭起了纳索的后颈皮。后颈现在是敏感点,纳索挺胸喘气,夹着后腿往前挪,alpha的犬齿瞬间用力,痛楚盖过了快意。他呜咽着,被不留情的掠食者禁锢在怀里。
布莱克控制住他的oga,瞄准方向,重重一撞!
纳索被撞出一道尖锐的气音,然后就没了响。
黏在一起的肉道被强行剖开,层层叠叠的褶皱好像一直在等待这一刻般立时活了过来,贪婪地吮舔起alpha的雄茎,又仿佛无数的小手把它往深处拉。到里面去——它们说,到最里面去——那里凝着最甜蜜的汁水和最湿暖的宫腔,在那里你将撷取胜利之果,那是你亲手赢得的——
oga信息素蒸腾上来,美妙又暧昧的甜腥气,哄得头脑晕晕。
还稚嫩着的生殖腔,被强有力侵入的狼茎催熟,蠕动着、渗出黏腻的液体。纳索很想趴下来在地上摩擦自己的阴茎,但他的后脖子仍然被尖牙咬着。
布莱克顺从了天性,往里去,再往里去,直到全根没入——他插开了一团蜷缩的器官,它咕吱咕吱地水声作响,小小的腔室用肥厚的软肉拥簇着雄茎涨大的头部——纳索也发出难耐的呜咽。黑狼更加亢奋起来,踢蹬爪子,摇晃着尾巴。
根部的结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秒打开、撑大,扣住了oga的甬道入口。随之而来的是喷射的精液,浓稠而腥臊的,炙烫着、涨满幼小的肉腔。
布莱克放开纳索,舔舔牙齿上的血,从他背上下来,尾对尾靠着——狼的阴茎可以前后任意扭转——想减轻纳索的压力。
精液还在源源不断地灌入,又被结全关在里面,让纳索的小腹越来越沉,更糟糕的是,精液进来了,势必挤压了另一种液体的生存空间。他想要站起身,布莱克却没有动,被结拉得一痛、一屁股坐回地上。
他身下的阴茎一颤,没有射精,喷出了一股压抑不住的尿。
布莱克动动鼻子,想换个地方,怕排泄物的气味引来什么危险的动物,结果一起身也被结拉住了。他们各自想和这个膨胀的结搏斗,结果是两只狼以各种奇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最终也没能搞清楚怎么一边成结一边走路。
半小时后,他们完成了第一次锁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