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此事的道理确实在顾春这头。
开门行医要和气生财不假,可病人任性闹脾气不肯吃饭这种事,说给谁听也不会有人真觉得这是医家的过失。
那黑袍护卫果然是个能屈能伸之人,此刻见顾春虽不情不愿,但还是应下了这唐突的要求,便收了之前嚣张的气势,一路频频向她致歉。
顾春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见对方歉意恳切,便也就笑笑,语带和气地转了话题:“黑袍兄怎么称呼?”
此刻她心中已有定准,若当真只是病人任性,那举手之劳帮忙哄一哄也无伤大雅;若是形势不对……哼哼,那必然是自保为上。
济世堂开门行医,自是宁肯广结善缘而不愿轻易结仇。
先前她以手势示意花芫递软筋散,叶盛淮明明瞧见却未阻止,还转身帮她拦住这黑袍,便是信得过她的分寸,知她不会轻易给师门招惹是非,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黑袍护卫见她和气回应,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才回道:“在下隋峻。”
自己叫什么名都还得先想一下?
顾春挑眉浅笑,却也不点破,只从善如流地招呼道:“好吧峻哥。呐,你们花钱求医,于我家医馆来说就是客,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好好说就行。咱们边地之人性子直,就讲个笑脸迎客、刀子对敌。”
隋峻沉吟片刻,再次对她抱拳致歉:“我方才也是一时急了,多谢姑娘不计较。我家公子他,平常不这样的,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多有唐突,还请见谅。”
“病中之人总跟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没事,我医者父母心嘛……”顾春大大方方地笑着摆摆手,心道只要儿子别是想翻天,我才懒得跟儿子计较,“不过我大约明日办完事就得回家了,往后他若还这样闹脾气,也够你头疼的。”
“对了,晨间我瞧见你还有一名同伴在的啊!其实若你二人合力按住他灌下去,多灌几顿他大约也就不闹了。”
这可真是抱膀子不嫌柱大,也就是你什么都不知,才敢那样胆大包天。
隋峻心中腹诽,却不便多说,只能略作解释:“公子毕竟是公子,我与燕临实在是……”
唔,原来另外那名黑袍叫燕临?
顾春摇头笑叹:“你们就是对他太过尊敬,这才惯得他个不喝药的娇气毛病。”
一路上不痛不痒地闲话着,两人便进了西院。
隋峻顿住脚步,有些尴尬地低声道:“恳请姑娘……能否别再对我家公子动针了?”
“我……尽力吧。”顾春自不会傻到不给自己留余地,毕竟眼下还不知里头那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隋峻当然明白顾春这是无辜受累,便不再强求,领着她上了台阶。
守在门外的燕临见状,即刻转身轻叩了房门:“公子,顾春姑娘到了。”
里头应了一声,隋峻赶忙推了门,抬手请顾春入内。
不过半天的光景,晨间还恹恹躺在榻上的男子此刻已一身齐整,神色疏朗、姿仪周正地端坐在桌前。
顾春打量着那男子身上的赭色沙毂禅衣,再以眼角余光瞄了瞄隋峻身上的黑曜锦,心中大呼新鲜。
护卫穿的衣料竟比公子的要好,了不起了不起。
恍神间,只听那赭衣公子对隋峻道:“你出去,带着门外那位,一同退到院门口。”
语气声调皆是波澜不惊,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沉稳气势。
顾春的右手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唇角敷衍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