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寇桐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里了,他全身被紧紧地裹在被子里,有点热,就无意识地挣动了一下,又被人按住,黄瑾琛在旁边小声说:“你发烧了,别动,别走了热气,我去给你找点水来。”
寇桐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一样,于是毫无异议地“嗯”了一声,躺了回去。
黄瑾琛出去和谁说了句什么,然后端了杯温水进来,自己先试了一口,才抱住寇桐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给他喂下去。半杯水下去,他又从旁边拿过了一个小瓶子,低声说:“把药也吃了吧,你妈给你打了一针消炎的。”
寇桐沉默了一会,才慢半拍地说:“……她以前是护士。”
“嗯。”黄瑾琛看着他吃完药,才把水杯放在一边,轻手轻脚地叫他躺好,“你先睡一会吧。”
寇桐皱了皱眉,浑身酸,从骨头缝里往外冒酸水似的,什么动作都觉得不对劲,好多年没生过什么病了。
“二胖,”他说,“我难受。”
他声音微哑,略带鼻音,中气不足,听起来居然有点软绵绵的。黄瑾琛轻轻地笑了起来,双手撑在他的两侧,低下头,就像是要和他额头相抵一样,他问:“你是在撒娇?”
寇桐想了两秒钟,果断承认了:“嗯。”
黄瑾琛翻身上/床,挤到他身边,隔着被子搂住他:“行,那我抱着你睡。”
这是什么烂主意……被他连着被子囫囵一捂,连身都翻不了了,不是更难受么,寇桐眼皮有些重,但是依然侧过头去,睁着烧得微微有些血丝的眼睛表示抗议。
黄瑾琛却把脸埋在了他的肩窝上,没有接收到这个信号,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地说:“我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教官就说我是个天生的狙击手,在扣动扳机确认人死的整个过程里,血压心率和呼吸全都保持平稳,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我的表情有点奇怪,一边夸我,一边又很沉重,好像觉着我这人残杀起同类来像切萝卜似的,有点反社会倾向。”
“其实我也觉得我有点反社会。”黄瑾琛说,“当然,我平时不想炸政府大楼,也不想拿着枪等在路边,双数干掉单数放走什么的……包括在乌托邦里做卧底的那些年,接到什么命令,我就执行什么,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欺骗别人感情,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内疚、矛盾痛苦什么的。我一直觉得……我不是正常人。”
寇桐眉眼柔和了下来,想抽出手拍拍他的头,可是被黄瑾琛按得死死的,一根手指也拿不出来。
黄瑾琛抱着他的手越来越紧,乃至于透过厚厚的棉被都让寇桐有种勒得慌的感觉,男人的身体甚至微微颤抖起来:“但是你刚才吓死我了……你他妈吓死我了!”
寇桐心里突然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他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那有如实质的、炽热但隐而不发的感情,不是逢场作戏,不是暧昧调/情,是真真实实的……感情。
一万句精心准备的甜言蜜语,大概也比不上歇斯底里时低声咆哮的那一句“你吓死我了”。
寇桐被烧得迷迷糊糊,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有些百感交集,酸甜苦辣都混成了一锅,沉甸甸地灌在他心里,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也只有不再挣动,靠在黄瑾琛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这一回,他睡得就不太安稳了,乱梦一团,愣是有点不知今夕何夕,好像醒着,又好像怎么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