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嫔愣了愣,心里突突直跳,怨姐姐不早早答应她。表面上则问她:“是不是怕麻烦?不碍的,我反正时常也要去承乾宫请安。”
平贵人悠然一笑,“啪”的一声将茶碗盖合上,对佟嫔道:“隔壁觉禅贵人走了,咱们就清净了呀,再没什么人挑唆我们姐妹关系,咱们就能好好相处了。”
佟嫔听得云里雾里,只会尴尬地笑,又不知该怎么问她,越看她阴瑟瑟的笑容就越觉得慌张,实在熬不住想问时,玉芝慌慌张张进来,似乎有什么话不想在平贵人面前说。而人家也料到该有消息传来了,起身轻轻一甩手里的帕子,便扬长而去。
玉芝这才告诉佟嫔,觉禅贵人被侍卫在御花园拿住,怀疑觉禅贵人与侍卫苟且。现下人被扣住了,正等着上头讯问发落,具体的也不知道,宫里都传疯了。
佟嫔怔怔地看着玉芝,想到刚才平贵人那番话,她突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怎么看出来自己和觉禅贵人联手算计她?
隔墙有耳的事,平贵人不说,佟嫔就一辈子也想不到。而此刻宫内疯传咸福宫觉禅贵人嫌疑与侍卫苟且,妃嫔私通是死罪,可绝不会因为“私通”而死,皇家会给她一个正常的死法。只要定下了罪名,她就没法翻身了。
消息传开时,荣妃正和惠妃核对六宫入夏准备的用度开支,这件事传到跟前,两人都傻眼了。按理说她们管着六宫琐事,对妃嫔的管束也在她们的职责之下,如今闹出这样的事,而且还传得沸沸扬扬,皇帝那儿不得雷霆大怒,太皇太后和太后也不会给她们好果子吃。
惠妃恨恨道:“她好端端的,怎么会闹这种事?”一面骂着,一面心里猛然惊悚,难道是容若?难道是她和纳兰容若的事被揭发了?可容若不是普通侍卫,难不成这个侍卫帮容若私相授受?各种猜忌在惠妃脑袋里盘旋,头一桩要紧的,就是绝对要和自己撇清关系。
这件事现下交去了承乾宫,两人匆匆赶去。荣妃进门前瞧见佟嫔慢吞吞地走在拐角处,刚想等一等,惠妃却急着让她进去。这边佟嫔走到门前,脸色惨白如纸。玉芝跑上去问了承乾宫门前小太监几句话,急匆匆跑回来说:“主子,德妃娘娘还没到。”
佟嫔怔了怔,红唇微动说:“会不会在慈宁宫啊?”
“不管在不在,去瞧瞧就知道了。”玉芝拉着主子走,两人过承乾宫而不入,径直往永和宫来。没想到运气那样好,德妃今日没去慈宁宫,这会儿宫里闹得沸沸扬扬时,她正在和六阿哥睡午觉。
佟嫔立刻让门前的人去禀报,永和宫的人很有礼貌,不敢怠慢了佟嫔娘娘。话传进来,正好岚琪也醒了,环春来侍奉她洗漱,将外头疯传的事说了。果然岚琪和惠妃一样,本能地想到纳兰容若,心里惊得突突直跳。
再等佟嫔进来,岚琪客气地让她坐下,却见佟嫔扑在她膝下哭道:“娘娘,您救救觉禅贵人吧,都是我不好。”
面对佟嫔的哭诉,岚琪心底略略有些毛躁。非她小气多疑,是觉得佟嫔好好放着自家亲姐姐不去求,为何偏偏跑来求她。这么些年在这宫里,看尽太多人情冷暖,由不得她再像从前那样冲动鲁莽。她有帮人之心,可也要看帮什么人帮什么事。
再等听完佟嫔的话,岚琪心中更是奇怪,没想到觉禅氏那般“无情”的人,竟然会为了佟嫔出头。要说她帮着温贵妃做这样那样的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为求生存可以理解,可她为什么要帮佟嫔?
心里太多的疑问,让岚琪觉得自己很无情。此时此刻她应该好好安抚佟嫔,为她想法子想办法才对,可她却在思考这些不合时宜的事。也许是心里太明白,私通的罪名会让觉禅氏万劫不复,不管是谁凑上去,都会惹一身骚。
“觉禅贵人说,只是想弄出个借口,让平贵人在储秀宫住不下去。我们没想坏她的好事,更不会害她,就是想让她搬去别的地方。谁晓得把温贵妃拉进来之后,后面的事就不是觉禅贵人和嫔妾能控制的了。可是平贵人却把这些都怪在我们身上,也不晓得怎么弄得觉禅贵人这样的罪名。觉禅贵人那么温柔安静的人,连和别人多一句话都不说的人,怎么会呢?”
佟嫔哭哭啼啼,岚琪看着她这样,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不敢去求皇贵妃。照皇贵妃的脾气,哪里能听她说这些解释的话,不过是一个贵人,找个借口打发了就是。秽乱宫闱是不用姑息的。早些时候太皇太后就叮嘱过她,遇到这样的事,决不能心软。
佟嫔又哭求:“娘娘,您去救救觉禅贵人吧。”
岚琪则冷静地说:“我们什么事都不知道,连她怎么落入陷阱的也不明白,单凭平贵人一句话,也不能指证是她设的圈套。妹妹你先冷静一些,我让环春去打听情况,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能帮你。”
而环春早早就派人去打听了,等消息传回来,说是觉禅贵人在御花园和一个侍卫说话,被尾随而至的人抓住。尾随的侍卫是接到检举说有侍卫和妃嫔私通,他们的确是特地来抓人的。但为何会抓到觉禅贵人,旁人也不明白。最要命的是,那个侍卫竟然已经承认了。
“觉禅贵人现在在承乾宫,贵人她不承认私通,更说不认识那个侍卫。”环春皱着眉头将打听来的话告诉主子,“偏偏那个侍卫承认了,一副不怕死的架势,真叫人奇怪。”
岚琪颔首,思量着道:“遇见这样的事,不论有或没有,人都会本能地为自己开脱。这么容易就认罪,实在说不通。”
佟嫔抽噎着,恨恨地说:“指不定是平贵人弄来的死士呢?”
“死士?”岚琪心里一抽,所谓死士,就是舍弃性命为主子做事的人。对他们来说没有正邪,只有主子。若如佟嫔所说,恐怕要那个侍卫说出真相,就等同逼他自尽,到时候死无对证,觉禅氏更加百口莫辩。
不多久外头又有消息来,说是温贵妃到承乾宫了,可这句话才说了片刻,门前小太监匆匆忙忙跑来禀告:“主子,皇贵妃娘娘派人找您去承乾宫。”
岚琪并不管六宫的事,让她去要么是旁听,要么一起商量个对策。直到进承乾宫门之前,她都是这样想的。可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好好在永和宫睡个午觉,也会被卷入这件麻烦事里。
原是温贵妃跑来说是她让觉禅氏去御花园折花枝。又说平素觉禅贵人跟着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莫说跟侍卫私通,连不认识的宫女太监都不会多说一句话,力保自己宫里的人是清清白白之身。不论贵妃出于义气还是私心,能站出来保她屋子里的人,都让荣妃等人刮目相看。
可问题却又来了,觉禅氏身边的香荷说的和贵妃完全相反,毫不知情的香荷被提溜来,没问几句她就哭着说:“是德妃娘娘派人来约贵人去御花园赏花,我家贵人才出门的。”
如此一来,要么温贵妃说谎,要么香荷说谎,而再问觉禅氏,她却说是自己想去御花园走走,没人找她去。温贵妃尚可,香荷激动地问她:“您为什么不说呢,是德妃娘娘派人来找您的呀,奴婢没撒谎啊。”
岚琪进门时,就正好听见香荷这样哭,不等她弄清状况,香荷就哭着问她是不是她请觉禅贵人去御花园。再等岚琪听完这些事,皇贵妃已经很不耐烦,纤长的眉毛都快打结了,怒气冲冲地指着她们说:“你们能不能商量好了,再来保人?”
众人一听皇贵妃这句话,显然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底下的人能理清头绪能有个服人的说法,皇贵妃这边不是不好商量的。可眼下,荣妃、惠妃绝对置身事外,温贵妃一心想帮,却被香荷弄得乌龙,而德妃完全不相干的人,却莫名其妙被卷进来。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觉禅氏除了坚决否认自己私通,对于温贵妃和香荷的话,也一样否认。明明任何一边都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却一边都不伸手去抓。
温贵妃也被弄得很尴尬,她以为自己站出来说话,可以帮觉禅氏解围。她知道觉禅氏和纳兰容若的事,今天既然抓的不是纳兰容若,她就绝对不可能和别人私通。若要说那个侍卫是纳兰容若的人帮他私下传递什么,只有傻子才会正大光明地大白天跑去御花园等着人来抓。
大家都是聪明人,静下心来想想就都会觉得这事蹊跷古怪,可再如何蹊跷古怪,事情终归是发生了,而那边已经认罪等死,等同是定下了一半。
“荣姐姐,宫里似乎已谣言四起,不论事情结果如何,您一定有法子让那些嘴碎的人闭嘴吧。”岚琪终于开口,却是对荣妃说这些话。
在这儿尴尬半天的荣妃倒是精神一振,忙点头,转身对皇贵妃说:“嫔妾且去看看哪些人嘴碎,宫里头清净一阵子了,又有人不安分了。”
惠妃也不愿留下掺和这件事,知道和容若没关系她就安心了,赶紧附和着和荣妃一起离开。要压住宫里的流言蜚语,她们有的是手段,比起处理眼前这毫无头绪的事简单多了。
二人一走,皇贵妃更加没耐心,对温贵妃和岚琪道:“妃嫔私通,是皇上的奇耻大辱,你我都明白怎样处理才最好。机会我给你们了,别到后来,又说我容不得人。你俩在这里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请我说话。”
说完这些,皇贵妃竟撂下一屋子人走开了。温贵妃和岚琪都没阻拦,而跟着岚琪来的佟嫔,则是再三犹豫后,也跟着姐姐进去了。岚琪猜想她会向皇贵妃坦白,即便不敢说,至少会为觉禅氏说好话。而她这边和温贵妃大眼瞪小眼,算起来,她们真是很久没这样近距离地相见了。
“咱们这儿没结果,慎刑司可要来接手了,那里就没那么好脾气,等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没个明白话。”温贵妃冷冷地开口,眼神直直地看着岚琪。许久不相见,德妃身上毫无变化,还是从前的模样,可温贵妃却没来由地,觉得她很陌生。
“是。”岚琪仅仅简单地应了一声。
温贵妃微微蹙眉,继续冷声问:“香荷不会撒谎,是不是你派人去找她?”
“娘娘,没有任何人来找嫔妾,是嫔妾自己要去御花园的。那个侍卫突然纠缠上来,嫔妾从没见过他。”觉禅氏却打断了两人刚要开始的对话,她似乎并不怕死,但她也绝不会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主子,是德妃娘娘呀,你忘记了?”香荷哭着说,真是护主心切,又对德妃道,“娘娘,您让奴婢去永和宫指给您看是哪一个人,奴婢记得那小太监的脸。娘娘,您为我家主子说句话啊。”
“你别傻了。”觉禅氏拉住香荷,苦笑道,“傻丫头,怎么会有那样一个人。你去永和宫找不出来,就是你撒谎,难道你要去慎刑司挨鞭子吗?这件事明摆着,有人故意害我,不要再把德妃娘娘牵扯进来了。”
“贵妃娘娘,可否让嫔妾单独和觉禅贵人说说话?”岚琪不管她们主仆说什么,自己这般问温贵妃。贵妃先是愣了愣,岚琪见她没拒绝,便让青莲和冬云请贵妃娘娘去别处坐坐,又把香荷也带下去。殿内终于静下来,岚琪在一旁坐定,对地上的觉禅氏道,“起来吧,地上怪冷的。”
觉禅氏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歉意说:“好端端的,把您牵扯进来,都是嫔妾的过错。”
岚琪问:“香荷没撒谎是不是?有人顶着我的名头去找你了?”
觉禅氏终于点了点头:“嫔妾当时也没多想,觉得您没事绝不会来找嫔妾,没头没脑地就去了。到了那边您不在,嫔妾想大概要等一等,日头挺晒的,香荷就跑回去给嫔妾拿伞。没多久那个侍卫就跑来了,若是香荷没走,大概也不会出事。”
岚琪微微摇头:“他们既然算计好了今天,香荷自己不走,他们也会另想法子支开她。你们只是说说话,就安上私通的罪名,本来就十分牵强。可就是因为这样的事太敏感,不管它合不合情理,事情出了就是罪过。即便之后能保住你的性命,认定你没错,也不过是静悄悄地息事宁人,不会大张旗鼓地还你清白。从此以后,你在宫里总难免被人因此指指点点。”
觉禅氏不屑地笑道:“名声对嫔妾来说不重要,事已至此,不论生死,嫔妾都不想再把别人牵扯进来。只是没想到温贵妃娘娘会跑来为嫔妾证清白,嫔妾以为她会撇清关系的。”
“你们在一起那么久,私心也好情分也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岚琪心里也对温贵妃略有改观,又继续问,“佟嫔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你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里头的缘故,为什么不对皇贵妃娘娘说?”
觉禅氏眼神平和地看着她:“贵妃娘娘姑且不论,这宫里真正对嫔妾友好过的,只有您和佟嫔娘娘,嫔妾一辈子孤孤单单没什么姐妹朋友,难得有您二位真心相待,嫔妾死不足惜。”
“我对你好?”岚琪觉得不可思议。
觉禅氏笑着点点头道:“您说过的话嫔妾都记着,每一句都是希望嫔妾能好好活下去,以前不明白,现在全懂了。”
岚琪静静地听着,没有开口。
“一直以来,贵妃娘娘只是利用嫔妾,但今日她能来,嫔妾很感激。”觉禅氏冷静而清醒,突如其来的遭遇并没有让她乱了方寸。对于她这条仿佛死过了几次的命而言,她更在乎的,是活着时心里最后在乎的这点人和事。
“若是佟嫔置身事外,我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即便知道了,也会为你可惜,为她寒心。可佟嫔到底还是说出来了,她求我来救你。老实讲我不知道怎么救你,咱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的清白。查下去,平贵人背后什么势力,你我心里都清楚。”岚琪认真地说,“我愿意帮你,但我只能凭这张嘴去说服太皇太后,或者是皇上。他们若不依,我就爱莫能助了,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嫔妾不奢求这件事能有转圜,当初贸然答应帮佟嫔娘娘,冷静下来就后悔了。不是怕因此生出事端牵连自己,是觉得平贵人指不定哪天会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往后更加会害了佟嫔娘娘。果然应了今天,一切只怪嫔妾太冲动。”觉禅氏无奈地笑着说,“这和帮贵妃娘娘做些什么完全不同,嫔妾太自以为是了。”
岚琪看着她,心内五味杂陈。她看着觉禅氏一步步到今天,好容易人家想明白想通了。当初她和纳兰容若旧情不断都没出什么事,却是等到今天真得了个私通的罪名。她叹息道:“你说了那么多,八阿哥呢?生母名声不好,八阿哥也会受连累。”
觉禅氏冷冷一笑道:“八阿哥不是惠妃娘娘的儿子吗?和嫔妾不相干。”
岚琪却是因此笑起来:“你还是没变啊。”
说这话时,皇贵妃自己跑出来了。见到只有岚琪和觉禅氏在说话,没好气地问了声:“温贵妃也走了?”
岚琪不等回答,见跟她出来的佟嫔哭得眼鼻通红,肯定是被她姐姐骂惨了。再看皇贵妃的架势,心里揣摩着,觉禅氏还有的救。
“因嫔妾想与觉禅贵人单独说话,贵妃娘娘去别处歇息了。”岚琪应道。但见皇贵妃很不耐烦,回眸瞪了一眼佟嫔,便吩咐岚琪:“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岚琪一怔,她可才答应了觉禅氏,要去慈宁宫为她求个情的,怎么皇贵妃不让她插手了?
“去请温贵妃到内殿说话,觉禅贵人先回咸福宫,不要再随处走动。之后的事温贵妃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皇贵妃简简单单地说罢,又瞪了眼妹妹,“你也回去,那件事尽快给你办到,若再惹是生非……”
佟嫔不等姐姐把话说完,低着头就走开了。觉禅氏知道不能和皇贵妃拧巴,皇贵妃让她走她就
得走。看得出来她会和温贵妃有个商量,自己的命应该是保住了。
岚琪和觉禅氏一起出来,温贵妃皱着眉头看她俩,青莲则邀请她往里头走,两处都没说上话,便这样擦肩而过。待到承乾宫门外,觉禅氏轻声对岚琪道:“能不把您牵扯进来就再好不过了。眼下佟嫔娘娘若对皇贵妃娘娘说了平贵人的事,皇贵妃可能会想到平贵人背后的势力。如此这件事就不只是嫔妾一个小贵人的死活,牵扯得太多。对皇贵妃和温贵妃而言,她们要考虑的事可比嫔妾的死活重要得多了。”
岚琪知道觉禅氏有智慧,她虽被困在这深宫里,入宫前却看到过大世界,有见识有学问。若不是从前那些儿女情长的纠葛,跟她说话,该是最好沟通的。而这一番话岚琪才在心里想到,觉禅氏就已经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了。
“皇贵妃眼下既然不让我插手,不宜惹她生气,我暂且旁观为好。但若最后她们又不得不牺牲你,我会尽力保你周全。”岚琪含笑看着觉禅氏,“还是刚才那句话,我尽人事,你听天命。”
觉禅氏双眼微微泛红,福一福身子道:“有娘娘这句话,嫔妾已经知足。”
两人在承乾宫门前散了,觉禅氏淡定地回咸福宫等待发落。这边温贵妃坐在皇贵妃的内殿里,要说入宫这些年了,温贵妃每每来承乾宫,都是众妃聚集,大家只在外头说话或看戏,极少会在里头坐坐。眼下两人各坐一边,青莲上茶后,就默默地退下了。
“听说你宫里已经有新茶?”皇贵妃唇边勾起幽幽笑容,语调古怪地说,“也不晓得我这里旧年的陈茶,合不合你的脾胃。”
温贵妃笑道:“娘娘客气了,陈茶新茶嫔妾都喝不得。”她稍稍挺起还没见形的肚子,略骄傲地说,“嫔妾怀着身孕,太医叮嘱了不宜饮茶。”
皇贵妃眉头一挑,心中很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她有胤禛,又不在乎了。拉回话题说正经事,她不避讳地提起了妹妹和觉禅氏联手要逼走平贵人的事。自然不会提到她们利用了温贵妃,只是说:“这个小赫舍里很了不得,小小一个贵人就敢兴风作浪。自打皇上有后宫起,似乎还是头一回闹出这种事,到底是元后的亲妹子,脑袋上多长角的。”
“元后?”温贵妃冷哼,反问皇贵妃,“难道在娘娘眼里,钮祜禄皇后也是不能和人家比的?说起来,进宫前就常听说,您明着暗着和家姐对立呢。”
皇贵妃对此不以为意,已听妹妹说,平贵人肆无忌惮地贬低钮祜禄皇后,才因此惹怒温贵妃不断地折腾她。事到如今她妹妹脱不了干系,温贵妃也脱不了干系,做姐姐的总要为妹妹出头说话,自然就是她俩的事了。
“年轻时的事作不得数了,你姐姐去世后,我心里还空落了好一阵子,你说这样的话很没意思。”皇贵妃说着,又不屑地一叹,“不说这些了,说说平贵人吧。你甘心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夺走了左膀右臂?觉禅氏在你宫里没少为你做事吧,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至少你今天会跑来保她,就是很在乎的。”
温贵妃见皇贵妃单刀直入,也不客气了,正经说:“只要能保住觉禅贵人,娘娘有什么法子,或要嫔妾做什么,您只管说。”
皇贵妃道:“咱们几大家族,在朝廷上怎么个模样,虽不归我们女人管,可我们也不该给家里添麻烦不是?”
都是一样背景的人,温贵妃当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颔首道:“平贵人能调动侍卫,显然家里没少插手。”
“闹大了,不晓得他们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发难。眼下这破事已经让皇上蒙羞,若是朝廷上再闹出什么事,就是更大的麻烦。”皇贵妃脸上略见愁容,“索额图是领侍卫内大臣,侍卫的事咱们难以插手。便是想说那侍卫癔症疯魔也难,堂堂正正给觉禅氏一个清白不容易。”
“娘娘说的嫔妾都明白。”温贵妃觉得皇贵妃并没说什么有建树的话。
皇贵妃则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想失去觉禅贵人,我也不愿平贵人兴风作浪欺负我妹妹。再不能像刚才那样乱哄哄的,咱们得好好合计,众口一词才是。”
温贵妃微微蹙眉:“娘娘请说。”
皇贵妃道:“既然那个宫女说是德妃找觉禅贵人,那就顺着这话下去。你就说你也看到永和宫的人去找觉禅氏,你知道她出门是赴约见德妃,其他的一概不用多说。”
温贵妃摇头:“可是德妃方才并没有表态。”
“我会劝她。”皇贵妃很自信,“皇上或太后问起来,德妃该怎么说,我会和她讲。你也明白,在皇上面前哪个说话最有分量。只要德妃说是她找觉禅氏去的,皇上就一定会信。”
温贵妃心里没谱,忧心地问:“那侍卫呢,平贵人他们会善罢甘休?”
皇贵妃眼中满是鄙夷之色:“咱们息事宁人,他们再要闹,就是戳皇上的脊梁骨,皇上会让他们闭嘴的。”
温贵妃从不知道皇贵妃也会有这样的心机,她总是懒得管宫里的事,一副富贵闲人的姿态。旁人只晓得皇贵妃脾气大性子急,没想到她也能静下心来想事情。至少温贵妃自己一点主意也没有。
皇贵妃又道:“记着了,不想我们任何一家被他们圈进去,就照我吩咐你的话来说。”
温贵妃却问:“平贵人之后怎么处置?难道由着她气焰嚣张,由着她一个小贵人在宫里作威作福?”
皇贵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心里笑她看不穿。可既然人家问了她就不能不说,便幽幽道:“在这宫里,只要是被皇上讨厌了,还作威作福给谁看?”
一语震得温贵妃心虚不已,目光匆匆从皇贵妃身上掠过,胸前像堵了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气,勉强才能露出笑容,生怕皇贵妃看出来她心虚自己早就被皇帝讨厌的事实,笑着应道:“嫔妾明白了,嫔妾回去会好好和觉禅贵人说。”但她又一个激灵,问道,“刚才惠妃和荣妃也听见嫔妾的话,现在再改,她们会不会说出去?”
“她们啊?顶好置身事外,你看她们跑得多快?”皇贵妃很是不屑,又瞧一眼温贵妃说,“你会来,我可真没想到,看样子觉禅贵人对你很重要。”
温贵妃没再接着这话说下去,告辞后赶回咸福宫。可当觉禅氏听说这件事最终还是把德妃牵扯进来,对着温贵妃她很无语,心里头对德妃满是愧疚。平贵人能拿德妃做幌子,显然也是嫉妒德妃得宠,想让她也惹一身骚。如今真的把德妃拖下水来还她清白,坏了平贵人的好事,往后她更加要记恨德妃了。
如此,这件事闹了大半天,荣妃和惠妃压制了宫里的谣言,皇贵妃则未如众人想象中那般容不得觉禅氏。最终传出来的消息,是说德妃在承乾宫力证是她找觉禅贵人去御花园,更亲眼在御花园看到她,可不等靠近说话,就有人把觉禅贵人带走了。
皇贵妃把决议禀告乾清宫,玄烨那边忙着政务,间或听见这件事。上上下下的人都以为皇帝会因此震怒,可玄烨就算真的生气,也绝不会表露出来,做什么要让人看到他被戴了绿帽子的窘迫?更何况他根本没在乎,他晓得容若和觉禅氏的“青梅竹马”,那个觉禅氏怎么会跑去和侍卫私通?
可是发现岚琪牵扯其中,还成了要紧的证人时,玄烨才皱了眉头,于公于私都要把她叫到乾清宫问话。岚琪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这边,打了腹稿要怎么应对,可却被皇帝撂在书房门外头站着,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
李公公忍不住想进去问问,岚琪却拦住他,满不在乎地说:“皇上想见我,自然会宣召。”
“娘娘……您二位都赌气,奴才就难办了呀。”李公公晓得里头外头两个人在怄气,虽然事情真相他弄不懂,可毫无疑问,就德妃娘娘这样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牵扯上这样的事,这里头必然有文章可做。而他能想到,皇帝怎么会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