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随清前脚才夸了叶听寒心性沉稳淡薄,没想到话音还没落地呢,后脚就见到他这么一副慌张的样子。不等他疑惑,叶听寒已经简洁迅速的诉清了缘由。
葛随清原本想要教训的话就哽了一下,毕竟这事真要说起来,起因还在在他。
但是接过叶听寒带来的信纸看了一遍,葛随清还是忍不住劝他一句,“这世上百态变化,皆不及人心之莫测。”
“入世而不流于世,出尘而不绝于尘。我们要摈欲守心,却也不可一味地将自己隔绝于尘世之外,如何在名利欲海的试炼中坚守本心,这也正是每代青山门弟子下山历练的考验所在啊!”
但是看叶听寒的状态,他也明白对方此时很难将他的话听进去。况且有些事情,也只有亲身体会后,才能真正明悟透彻。
而这个他最为看好的弟子,才刚刚跌入红尘,情蒙智心,只怕不经历一番头破血流的挣扎,是不能醒悟的。
葛随清深叹一口气,也罢,就让他撞一次南墙,如果能提前堪破情障,也算好事一桩。
叶听寒还不到下山历练的时候,不过青山门也不是不知变通的地方,若有实情难处,也可特例外出。
葛随清批了叶听寒的特令后,叶听寒来不及多加收拾,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泽县。
泽县叶府。
此时正是难得喜庆热闹的日子,府外聚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虽是养女出阁,可是那一台台系着红布的嫁妆箱子,即便是为亲女添妆也属丰厚了。
在锣喧鼓沸中,新娘才梳完衣妆。
风灵为求行动便利,一向素面简衣,甚少有这样盛装打扮的时候。连一向知道她容色姣好、且朝夕相处的何氏和崔蕊也不免惊艳,更何况其他人。
叶听寒藏在阴影里,看着人群簇拥中的女子,仿佛从梦中走入现实。曾经在他脑海中一笔笔描摹臆想的容貌,果然如从他心中拓印一样,描眉染唇,身着嫁衣,却笑意嫣然地望向……门外。
这个从初见起,他就想要留在身边的人,除了死亡,他曾经找不到任何可以分开他们的可能。如今,却正一步一步,从他身边剥离。
耳边如充血般鼓噪,那些人群中郎才女貌的赞叹却仍旧精准的扎进他的脑中。
是啊,郎情妾意。
原本势如破竹的脚步,此刻却寸步难移。
赶来的路上,叶听寒什么都来不及深想,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带走风灵,不论她成亲与否,他也管不了那些世俗伦常,顾不了什么后果,一路上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可以支撑着他。
可是到了叶府门前,这祥和喜庆的氛围里,他却突然却步,因为他看到那个身着红衣,打马而来的青年,即便是他,也无法从外表上诋毁对方。
即便感情上不敢承认,但是身体却下意识隐藏起来,竟然如同一个鬼祟鼠辈。
可是万一呢?
如果她心里真的已经另有所属,他这样不管不顾的闯进来,会不会令她难堪?
她真的愿意跟他离开吗?这一切是不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或者,自己的出现,才是她幸福的阻碍?
叶听寒如被一桶凉水浇了个透顶。
可是内心的不甘让他无法就此离开。至少,他要听她亲口回答。
叶听寒避开人群,如记忆中熟练的翻进了少时的院子。
风灵的身边围满了人,他找不到私下见她的机会,只能在暗处沉默的等待着,听着身边人滔滔不绝的吉祥话,看着她带着羞意却憧憬神情。
他的心仿佛随着越来越近的鞭炮声,一起被炸得粉碎。
他腿像是生了根,再难迈出半步。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没有办法让她不得偿所愿。
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那股令人头疼胀裂的吵闹终于消散。叶听寒忍受着耳中幻觉般尖锐的哄鸣,麻木的想,至少,他如愿见到了她穿嫁衣的样子。
尽管是为别人而梳妆。
院子里的人都随着新人而离开,叶听寒终于从阴影处走出来,光明正大的走进仿佛还残留着她气息的房间。
里面已经看不到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他仿佛窥伺般打量着房内的一切。
梳妆台上还未来得及整理,边上突兀的搁置着一个木盒。
叶听寒下意识走过去。木盒没有上锁,他鬼使神差的揭开盖子,就见里面安静的放着一方残破的玉雕镇纸,以及一支孤零零的檀木簪子。
“……”
叶听寒拿起簪子,摩梭了一下,曾经他一刀刀亲手雕刻的纹路仿佛都磨损消蚀了不少。心中苦意漫上唇舌。
这是什么都不打算带走,从前的一切要割舍干净么?
叶听寒将簪子放回盒中,平静的盖上木盒,然后将盒子抱在怀中,准备离开。
刚出房门,差点迎面撞上一个少年。
竟然连一个普通人的气息都差点忽略。
叶听寒敛了敛心神,及时封住对方哑穴,让后朝他打量了一眼,认出人来。
叶展送走风灵,正失落的想来她院子里怀遣一会儿,结果突然撞上个陌生人,吓得他差点惊叫出声。
哑叫一声,叶展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出不了声,更是浑身一凛,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个有几分眼熟的面孔。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猜出来人身份,“啊啊”的想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