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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亵玩(1 / 1)

纪州走后霍隼就走了。

等到客厅里的那尊大佛悠哉离去,余勘拿出口袋里的薄荷糖嚼了好几下,表情不变地对心腹说:“把这些从西仓带出来的人都带到后山……”他顿了一下,语气淡漠地补充,“埋了。”

这话说完,余勘数了数口袋里的薄荷糖还剩几块。感觉剩下的薄荷糖足以支撑自己干完种树的活计,余勘就带着手下的人开始收拾霍隼留下的痕迹。

林姨来自霍家老宅,早已看惯了余勘他们“打扫卫生”的一幕,只在余勘即将离开客厅前给余勘送了一杯温水,忧心忡忡道:“确定要埋吗?”

余勘点头:“您不知道,西仓最近定为了屠宰场。这些人来自屠宰场,本来也是要死的。先生之前说要西仓的人,就是要死人的意思。”

林姨见此不再多说。

余勘点到为止,话锋一转,好心提醒了林姨一句:“楼上的那位您好好伺候,不出错。”

林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笑着应了一声。

离开别墅后,余勘与身旁的心腹一边看着手下的人挖坑埋人,一边压低声音说:“你晚上回去收拾收拾,走吧。”

“什么?”余勘的心腹接受不得,立刻说,“我犯了什么大错了?”

“天晴的时候看什么都是亮的,就觉得周围的东西就该是亮的。阴天的时候看什么都是黑的,就觉得本该亮的东西暗了,就是房子里的东西出错了。这,是就是我们的大家主。”余勘意有所指,“一个不管是对是错,不管时间过了很久,都会因为一点不痛快去秋后算账的人。”

他这番话像是在影射什么。

心腹听出了天阴天晴指的是霍隼迁怒于人的心情变化,却不知自己大错在哪里。直到余勘点了一下眼睛,他才从自己不该帮余晖求情的念头里离去,不免错愕地看向余勘,渐渐反应过来一件事。

这时的余勘也在说他——

“蠢东西,如果真的想让人看,就不会从西仓带人过来了。”

不想让人看,你却偏要跟死人看一样的风景,你就是不要命了。

读出了余勘话里的潜台词,在铁锹铲土的声响中,余勘的心腹咽了口口水,忽然觉得前方扬起的细碎黑土带着难以消除的寒意,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出现。

至于明日是晴是阴纪州已经不关心了。

毕竟如今的纪州已经抱住了他的命运。

足以改写一生不幸的命运。

【正文完】

除了纪恒,谁都知道霍隼对新情人很不一般,虽然那张冷漠的脸上鲜少出现情绪波动,但只要事情与那个小情人有关,霍隼的决定都不算难猜。

霍家的老爷子虽然不问世事已久,但对这个孙子十分喜欢,就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叫了余勘过去问话。余勘是霍隼的人,自然不能对老爷子多说什么,霍家老爷子见此也不恼,只笑呵呵地问:“最近隼的性子有没有变得稳重些?”

其实霍老爷子想问的是霍隼的耐性有没有变好,毕竟了解霍隼的人都知道,男人虽然有着一张清冷贵气的漂亮脸孔,却是个实打实的暴脾气。只是霍隼的暴躁藏在那张不喜不悲的面容下,只能从动作中读出,单看外貌,是看不出来的。也因为霍隼处理事情没有耐心,从不喜欢等待拖延,霍家老爷子没有办法,早年间为了磨炼霍隼的性子,就带着霍隼去家里私地钓鱼。

霍隼不说喜不喜欢,。

纪州终于在他的算计之中离开了纪恒,转而靠向了他。而他之所以会选择在纪州生日那天挑明一切,不是因为纪恒要带纪州走,而是他带着纪州去了游乐园,看出了纪州已经没了外出的欲望,也不再固执地守着自己和纪恒的扭曲关系,于是就觉得时机到了。

他想,他终于能往前踏出一步了。

随即他松开了手里五颜六色的气球,像是放走了心底最后的一点畏惧,想要今日的风把他过去算计纪州的一幕幕也带走。

其实最初做这件事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与纪州在一起多久,后来他为了这件事等了太久,等到压抑又不敢爆发的那一步,他才在日历一篇篇翻过时懂得了如果不是贪图纪州的一辈子,他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子会吓退纪州。而在等待的这些年里,他和纪州压着线,互相试探。他忍下了纪州围着纪恒转的蠢样,吸取着父母感情失败的教训,吸收着纪恒父亲能够成功上位的原因,也开始如纪恒父亲那般,以纪恒的残忍衬托出自身的仁慈。

他想,只有在对比明显的情况下,纪州才知道奔向谁能活得轻松一点。

只是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也会在之后难掩对弟弟的愧疚,转而向接受了他的命令,挑拨过纪恒和纪州关系的林姨与余勘说:“抢我弟弟爱人这事真的不好……”他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悔恨道,“其实我做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很愧疚。你们感受到了吗?”

余勘没感受到,但对着这个疯子,余勘不敢说别的,只能说感受到了。

而这时的霍隼瞧见院子里正在浇花的纪州回头朝他笑了笑,就改变了坐姿,颇为伤感地点起一根烟,以愧疚难安的语气说:“因为太愧疚了,所以我决定给阿恒卖一块大一点的地。”

他拿着烟的手往余勘这边点了一下,轻描淡写道:“找个好一点的天,把纪恒埋了。”

他说:“纪恒到底是我弟弟,这事你去做,别让他遭罪,算是当哥的对他一片仁心了。”

余勘说是,却不懂霍隼的仁心什么时候出现过。而且纪恒在霍隼手下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余勘能不能顺利埋好霍家的小疯子尚不好说。而余勘想起这件事心里发愁,对着霍老太爷也挤不出笑。

好在没过多久,霍隼就来到了老宅,替余勘分担了对着霍老太爷的压力。

霍老爷子见孙儿来了,就笑呵呵地问他:“最近都在干什么?”

霍隼面不改色道:“撬人墙脚。”

霍老太爷愣了一下:“谁的?”

霍隼完全没觉得可耻,竟大大方方地说:“纪恒的。”言语里颇有一种抢了就抢了的淡然。

霍老太爷:“……”

余勘:“……”你是真的一点脸也不要。

纪恒外出的那段时间,想要勾引霍隼的纪州意外跟霍隼发生了一夜情。在那之后,纪州便利用这夜的错误频繁出现在霍隼身边。

“霍先生,你要去哪里?”

纪州说话前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可这时霍隼撩起眼皮,语速平缓地回了一句:“老宅。”

纪州哦了一声,然后再接再厉,厚着脸皮憨笑道:“可以带我一段路吗?正好我也想出去,你要是带我,我就不找李叔了。”

霍隼闻言没问纪州要干什么去,也没说好与不好,只径直离开了客厅。霍隼走后,以为自己被拒的纪州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了一会儿闷气,在心里悄悄说着今日出师不利,明日再接再厉。就在这时,霍隼的司机忽然跑了进来,站在一侧对着他只顾生闷气的身影几经犹豫,方才挤着笑脸问了一句:“您还没有收拾好吗?”

司机委婉地咽下那句霍隼坐在车里已经等了四十分钟的话。

纪州顿了顿,这才知道了他可以上霍隼的车……可他很快就为自己坐上霍隼车的事感到后悔了。

不知是讨厌霍隼漠视了他们酒醉后的一夜情,还是讨厌车内压抑的氛围,自从上了车起,纪州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舒服。因此在霍隼问了他两次要去哪里的时候,他依旧对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发呆,根本没有听霍隼在说什么,直到司机头上布满冷汗,透过后视镜瞄了他几眼,他才发现霍隼正在看他。

——就像在看一个傻瓜。

纪州脸一热,连忙编了个地方:“我想去商场……霍先生忙完了,能不能顺路来接我?”他故意不问霍隼要去忙什么事,也不问霍隼要忙多久,本想看霍隼面对他这种不知进退没有分寸的话会怎么说,不承想男人只瞥了他一眼,便安静且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对方的这个反应把纪州弄傻眼了。

等纪州从这件事里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商场里。他看着周围人来人往,总觉得每个人都很忙,跟他不一样。而且来这里的人大概都有自己的目标,或是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不同于常人。

他没入人流之中,却辨不明前行的方向,也找不到自己的目的地。

不多时,一个哭泣的孩子闯入了他视野。

孩子吵闹着要回家,一旁的母亲便擦去了他的泪水,抱着他回家了。

而纪州也想回家,可他想回的家不是霍家,也不是他和纪恒所在的纪家,而是纪父纪母在时的纪家。

那个纪家有父母在,就能容得下纪州所有的坏脾气,也会一直关心着纪州,等待着纪州。不似如今。

如今的纪州没有家了。

因此他找不到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找不到会等待他的人,就不知自己应该并入人流中的哪一派。

想到这里,纪州抬头一看,发现今日是自己外出时间最长的一日。随后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纪恒没有给自己打来电话,就猜到了对方仍旧在忙。之后他一个人走了出去,本想自己坐车回到霍家山下,再慢慢地爬上山坡,不曾想在自己下车的地方,会看到一辆黑车停在那里。那一瞬间,周围吵闹的人流终于不再排斥他,而是把他孤独的影子也并入其中,让他成为了人海中随处可见的一笔。

而他混在人群中,看着那辆没开走的车,心里有了一点点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疑惑。随即,他爬上了车,本以为是霍隼让司机回来等他,哪承想一上车就看到了拿着笔记本在车上工作的霍隼。

霍隼还坐在原位,戴着眼镜,端着一副精英架子,见他上来了也不说别的,只以平和的态度说:“玩够了?”然后霍隼瞄了他一眼,“什么都没买?”

纪州瞪着眼睛看着霍隼,见霍隼没有因为等待的时间过长而不耐烦,就压下心底涌起的古怪情绪,说:“嗯……你忙完了吗?”

霍隼正敲键盘的手指一顿,似乎不能理解他怎么能对着这么明显的情况说出这么愚蠢的话,便看了他一眼,然后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说:“忙完了。”

期间司机看了纪州一眼。

纪州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就尴尬地趴在一旁。等着车子快开进霍家,纪州忽然意识到他下车时没有告诉霍隼他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留霍隼的手机号。如果说……这辆车不在那里一直等着,如果霍隼没有摸清他的行动轨迹,那霍隼很难找到到处乱跑的他。

而他也从这件事中总结出了两点。

1、车没走过。

2、霍隼知道他从哪进就从哪出的生活习性。

而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我忘了跟你说我什么时候出来了……”

霍隼嗯了一声。

纪州又说:“我忘了留电话了……”

但霍隼却说:“我知道你的电话。”

纪州疑惑地看向他,见他不看自己,又疑惑地将自己的脸转过去。

之后车上没有人在说话,纪州一直看着自己映在车玻璃上的那张蠢脸,直到车子开进家里,纪州才大着胆子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那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催我快点出来?”纪州说,“等人不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吗?”

霍隼顿了顿,侧目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不算无聊。”

司机听到这里,眯起了一双含着疑惑情绪的眼睛。想到身后那人没有耐心到连别人说话都不爱听的过往,不知道最没有耐心等人的人是怎么说出的这句话……

而后纪州低着头先进了别墅,司机见纪州走了才说:“老太爷今天过生日,不回去是不是不好?”

霍隼凝视着纪州远去的身影,面不改色道:“他又没死,生日年年都有,不差这一回。等他快死的那年,我肯定不缺席。”

司机:“……”太孝了。

司机想说的不是这个,但司机看着霍隼,发现对方心情很好,就没有多言多语惹霍隼发脾气。

而纪州搬进霍家很久,从来没有记过除了纪恒之外的人的电话。但在今天,大概是想着自己日后还会与霍隼有所牵扯,纪州便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林姨的房间,扭扭捏捏地要了霍隼的电话号码。

他本以为林姨不会轻易给他,没想到林姨很快就把号码写了下来,并把写有号码的纸张放在他的手里,再三叮嘱他:“多背两遍,别忘了!”

纪州嗯了一声。

可回到房间后,纪州对着这张纸左瞧瞧右看看,心说自己天天与霍隼见面,看到霍隼的时间比看到纪恒的时间都长,记不记号码没有什么意义。他又不会打给霍隼……

想到这里,他关掉了灯,慢慢地挪动着高大的身躯躺进被子里。

之后,床上躺下的人就像是身上有虫子扰,翻来覆去好几次,最后带着不知名的情绪趴在被窝里,打着手机的灯,缩在他认为安全的被褥下,如同儿童识字一般,缓慢地念着那串数字。念到最后时,他不知道,他的嘴角勾起来过。

第二天一早,坐在餐桌前的纪州慢慢地歪着头,诡异地发现自己加餐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姨突然给自己加餐,就疑惑地叼着筷子看向对面。

霍隼这时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只在他的审视之中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此刻,窗外阳光正好,纪州难得没去思考纪恒的事情,只觉得日子如此过着,也是不错的。

在勾引霍隼的过程中,纪州见霍隼喜欢喝茶,就找到了林姨,去学茶道。林姨教了他没多久,他就记住了林姨的教导,改而找上了霍隼,打算露一手。

林姨站在他身后,见他先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后又熄了气焰小心坐下,忍不住笑了两声。

其实纪州学什么东西都快,只是这些年来他做什么事都没有人关注,好与不好从没有人说,致使他不管做什么都心里没底,就总看人眼色。因此在找上霍隼的那一刻,纪州难掩紧张地坐在沙发上,坐姿端方严肃,先像是上了年纪的古板老大爷,双手放在双膝上,再用汗湿的手掌摩擦了腿上的布料几次,才敢转过头问霍隼:“今天我来行吗?”

霍隼看了纪州一眼,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前。见此纪州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霍隼的面前,本打算一定要做好,不承想因为过于在意一旁的霍隼,导致手上的动作十分僵硬。偏偏这个时候纪恒又打电话过来。纪州竖起耳朵,一听电话那头是纪恒的声音,便分了神,手中的动作停了很久,才在霍隼奇怪的眼神中重新动起。随即,扛不住霍隼审视的纪州头脑一热,因怕被霍隼再次嫌蠢失去与对方相处的机会,便手忙脚乱,不管不顾地将手中拿着的盖碗盖子,放在一侧,然后又去碰放着盖碗的壶承,之后把茶叶尚在漂浮的盖碗抬起,猛地送到了霍隼的面前。

一旁的林姨看到这里伸出了手,先做出了欲言又止的样子,之后又把手放下了。

正在打电话的霍隼这时又看了纪州一眼,然后等了片刻才拿起了纪州递过来的杯子,抿了一口,挂断了电话。

等着纪恒的声音消失了,纪州才打起精神,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霍隼:“怎么样?”

霍隼没说话,只是静默地凝视他片刻,随后一言不发地张开了嘴,以平静到甚至有些古怪乖巧的面容,露出了灵活的舌尖。

纪州定睛一瞧,第一眼只发现那舌尖上贴着一片茶叶,再看时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省略了很多步骤。眼下公道杯正放在一旁,根本没动过。价格不菲的品茗杯也空着。只有霍隼面前漂浮着茶叶的茶碗丢了盖子,落在了霍隼的手中。

渐渐地,看着那只茶杯,纪州的脸越来越热。但他不懂。如果说他是因为紧张才给错了杯子,那霍隼又是为什么要喝下这杯泡错的茶?

纪州弄不明白,就望着自己落在茶碗里的脸,琢磨着这个问题。

没过多久,霍隼起身,在离开前对林姨说:“明天不喝茶了。换咖啡。”

说罢,他走了,只留下了羞耻到恨不得倒带重来的纪州。次日一早,纪州收拾好了心情,再次出现在霍隼的面前。

许是念着那夜的肌肤之亲,或是考虑到纪恒的面子,霍隼从未出言赶过纪州,多数时都由着纪州像条小蠢狗,只知围着自己摇尾巴。

很快,在霍隼的默许下,纪州取代了林姨,承担了给霍隼端茶送水的工作。而他是个很懂分寸的人,端茶倒水的活计只会在霍隼一人在时做,若是霍家来了余勘他们,他就会识趣地避开余勘等人,免得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到时候麻烦只多不少。

加之霍隼没有要求他有外人在时也要伺候,他便躲了清闲。

就这样,他们双方保持着微妙的默契,互不干扰。直到一天晚上,霍隼回来得很晚,他因今晨起床后没有看到对方,就一直趴在窗前等着,这才凑巧地看到了几辆豪车先后驶入霍宅。接着从车上下来了很多人,领头的霍隼难得叼起了他的烟,阴沉着一张俊脸走在前方。后方则是压着一个人的余勘他们。

等这群人进了别墅,纪州终于听到了一向安静的霍宅多出了吵闹的声响。这似乎预示着今夜注定不平凡。

而霍隼很少在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纪州不想这个时候去招惹霍隼,就装自己睡了。

楼下被余勘他们拖回来的人叫做霍明,是霍隼的堂弟,之前与霍隼没有什么争执,直到最近纪恒插手的事情碰到了霍明的利益,霍明找人给了纪恒一枪,这才惹到了霍隼。

霍隼把人抓了过来。

只是霍老太太的生日马上要到了,如果小辈在这时争执,那老太太肯定不开心。想到这里,余勘皱着眉,正在想怎么样才能劝住霍隼,便注意到了桌子上的茶杯。

霍隼毛病很多,近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桌子上什么时候放东西,什么时候放什么东西,喝茶喝酒时的器具摆放,以及平日里的其他规矩都是多得数不胜数。可如今,这位规矩多到吓人,脾气坏得要命的人的桌子上,正放着一个不管从哪里看,都跟霍隼不太搭的粉红草莓熊杯子。

那杯子是纪州的。

熊的脸是憨的。

买的人是纪恒。

纪州本来不会随便把自己的东西到处乱放,他之前认得清自己在霍家的定位,从不轻易留下痕迹,只是他最近正在勾引霍隼,为了让霍隼能多想起他,他就开始故意在这个家里留下痕迹。

起初放杯子的时候他还有些局促,便在吃饭的时候瞄了霍隼几眼。霍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面上情绪不显,似乎有暗流在身侧涌动。

片刻后,纪州的筷子不动了。

对面的霍隼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就在这时略显矜持地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碗里。

这算是意外之喜。

纪州顿时如获至宝地捧起碗,美滋滋地说了一句:“可我更想吃肉啊!”

林姨:“……”

等着早饭结束,纪州安分没多久,又拿着他的杯子开始闹了。

诚如纪州之前所想的那般,为了增加霍隼想起他的机会,他打算布置属于自己的生活痕迹。而他最开始盯的位置不是霍隼经常坐的沙发,而是霍隼的酒柜。

之后,他拿着自己草莓熊小杯,如同闯了祸的哈奇士般,先是背对着同样背对着他在窗前静坐的霍隼,以警惕的嘴脸观察着四周,然后再带着这个杯子小心翼翼地来到霍隼的酒柜前,对着面前的酒柜比划半天,最终蹑手蹑脚地将有些幼稚的草莓熊水杯硬是挤进了那些高档酒里。

接下来纪州对着那挤进高档酒柜中的草莓杯沉默片刻,只觉得夹在名酒中的草莓熊水杯上半部布满了黑线,就连熊脸上的笑都因融不进这个酒柜而变得勉强起来……

意识到草莓熊水杯的归处不是酒柜,他又以复杂的表情把杯子拿了出来。

再后来,他来到霍隼身后,像贼一样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霍隼前方的茶几,几经犹豫才偷偷摸摸地一边观察着霍隼的表情,一边慢吞吞地将水杯放上去。

很久后,“咔哒”一声响起。纪州手中的水杯终于完全落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后,纪州见霍隼一直在看书没有反应,又像是完成了什么壮举一般,十分高兴地走掉了。

在他走后,一直低头看书的霍隼慢慢地勾起了嘴角。

而他的这点小手段本来是使给霍隼看的,不承想引起了余勘的注意。

斯文俊秀的男人为了阻止自己的上司发疯,扶了一下眼镜,悄悄背着霍隼去了三楼,找到了正在装睡的纪州。

纪州装作被余勘吵醒的模样,刚要以茫然的表情问余勘怎么了,便见余勘背着手,不进他的房间,只说:“霍先生叫你过去给他送水。”

纪州闻言连忙拿着一杯水下了楼。他下楼的时候,客厅里站了一群人高腿长气场很足的俊男美女。这些人都是霍家的人,因为出身好,成长环境复杂,每个人近乎都将不好招惹的标签挂在了脸上。

说来也巧,纪州走到楼下时,正好听到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他也算霍家的种?”

接着啪地一声响起。

纪州又听到霍隼说:“是不是你霍家的种跟是不是我弟弟有什么关系?”

纪州眯起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喊话的人已经被怒气冲冲的霍隼打倒了。

此刻那人头部出了血,脑袋旁还有粉色的碎瓷片……

很显然,纪州的“生活痕迹”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反而成了盛怒中的霍隼随手抄起的攻击武器。而纪州之前一直很喜欢的粉色草莓熊也死在了这场争端里……

见状纪州心一痛,却不敢多说,也不想过去。

霍隼在这时掏了枪,只是还未扣动扳机,便注意到了站在楼梯口的纪州。随后霍隼拿着枪的手往下去了一些,另一只手则拿出了嘴里的烟扔到了身旁人的脚下,不悦道:“你有事?”

纪州张开嘴,方才知道霍隼没有叫他。

而余勘这人不厚道,在这时开始装死了。

纪州想了想,考虑到自己坑死过余晖,所以没有出卖余勘,而是举起了手中的水杯,尴尬地说:“我听到动静,知道是你回来了,就想过来给你送口水。”他说完这句,见对面的霍隼气势汹汹,完全处于想要杀人埋尸的盛怒状态,就知道眼下的自己像极了没有眼色不会看气氛的蠢人,便不得不在对面古怪的注视礼中,昧着良心补了一句,“……我今天起来晚了,还没与你打过招呼。”这话的意思是他之所以在现在下楼,是因为他想霍隼了。

听到这句话,周围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微妙了。

闻言,霍隼收回了放在纪州身上的目光,很快留下一个冷硬的侧脸给纪州。

瞧着是一点面子也不想给纪州留。

纪州暗骂了一句狗东西,正想离开这里,又听霍隼冷声说:“过来。”

纪州疑惑地看向他,迟疑了一下方才硬着头皮走进群人中。

霍隼手里的枪没放下,却在纪州接近自己的时候垂到了身侧。随即霍隼用没有拿枪的那只手接过纪州手中的水,只抿了一口,就把杯还给了纪州。

“时间不早了,去睡觉。”喝完水的男人一边死盯着地上的人,一边以阴鸷的眼神,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余勘看到这一幕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余勘注视着对面那个以凶神恶煞的嘴脸,乖乖完成了纪州所有要求的上司,总觉得对方喜欢纪恒的这个蠢弟弟喜欢到过了火。

纪州得了霍隼的话,也不久留。

而在纪州走的前一秒,之前一直在冷眼看纪州的霍家人忽然同时对纪州挤出了一个笑脸。

这时,拿着枪的霍隼用枪口抵住了自己的腿,阴狠的目光落在霍明的身上,几经犹豫最后只是收了枪坐了回去。

半个小时后,霍家人都散了,只有余勘正在收拾残局。

霍隼眯着眼睛打量着余勘手里的杯子碎片,放在腿上的手点了两下。

余勘立刻说:“再买一个新的补上?”

霍隼瞥了余勘一眼,什么都没说,只从柜子底下拿出了一个礼盒,再从其中拿出了一个杯子放在桌子上。瞧着,是早就准备好的。

余勘太了解他了,瞬时从他这个动作中整理出了他今日闹得是哪出,心说怪不得。

怪不得霍隼今夜非要带着霍明,叫上霍家人来山里动手。

没看到这个杯子前,余勘只以为霍隼叫霍家人都来这里,是为了震慑那些轻视纪恒的小辈,根本没想到霍隼只是想要霍家人认一认这个家里的另一位主人……

而之前纪州不愿意出现在霍家人的面前,不愿意掺和霍隼身边事的举动在霍隼看来,就是纪州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此后霍隼不悦,却不说,只用今天的事逼着不想让他闯祸的余勘去找纪州,让纪州不得不出现。今日之后,有些这些事做铺垫,不管纪州愿意不愿意承认,外人都会知道他和霍隼的关系,霍隼也能借着这个举动砸了纪恒给纪州的杯子,换上自己的。

自那日起,霍家没有人再质疑纪州为什么能一直住在霍宅。只是除了余勘谁也想不到,倨傲如霍隼,有一日也会为了爱人不承认双方的恋情而劳心,也会因为吃醋,连小小杯子都容不下,非要换着法毁了才安心。

而纪州知道这件事时,他已经与霍隼在一起十多年了。

那年,三十岁的纪州被霍隼带到了一个房间,发现里面放了三十件不同的生日礼物。

从一岁到三十岁。三十件礼物,没有一件缺少。

看完了这些礼物,纪州这才知道,男人正在补足他过去所缺失的每一件礼物。

彼时,拿着一岁礼物的纪州用手挡在脸侧,慢慢地笑了。

其实这些年下来,被霍隼以另一种形式监禁的纪州不是不知道霍隼对自己的算计,也不是不知道霍隼有多狠毒。毕竟有些事情刚遇到的时候也许会看不穿,反应不过来,事后再想想,也就懂了……

只是过去的纪州浑噩多年。

为了生存一直不想诚实的他,唯独愿意承认初见霍隼时的心跳。

那时的他就想,霍隼是个很漂亮的人。

他喜欢霍隼的脸,就不隐藏想要对方的欲望。

因为喜欢,他不喜欢纪恒和霍隼亲近。

因为喜欢,从不在意外人怎么看自己的人会在意自己在霍隼眼中的样子。

因为喜欢,在发现在厕所里上他的人是霍隼时,他立刻制定了勾引霍隼的计划。

因为喜欢,后来的他即便看出了霍隼的扭曲,知道自己一旦想要跳出霍隼给他的安全区,霍隼必然会比纪恒还过激时,他也不再像最起初那般只知躲避,而是开始直视对方的眼睛,去告诉对方怎么样做才能两个人都好受。

期间,他们不是没有争吵,纪恒的退场也不能算老实,但那些麻烦的过往凑在一起,竟教会了两个病人如何爱人。而今的他已经能成熟地面对自己的感情,更清楚自己心里并不需要这一屋子的生日礼物。

毕竟他能把霍隼握在手里,就已经是握住了他人生中最好的礼物。

现在想想,当初想借着霍隼的手反击纪恒的决定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好在他的老虎许了他图谋自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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