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见状,登时心疼不已,当场上前,就要给程知府一个耳光,程知府很有先见之明,躲了过去。
“程泰山!你敢摘我的心肝,我今天就跟你拼命!
你自己这么点大的时候,也未必行得正坐的端!你跟莫千澜在寺里爬墙偷看人家姑娘拜佛,我可在下面看的清清楚楚!你装什么正人君子!”
程夫人嗓门洪亮,底气十足,对程知府毫无惧怕之意,尤其是看见程廷遭受如此大罪,更像是母鸡护小鸡似的,狠狠啄了程知府几口。
程知府勉强在她的虎啸龙吟里挤进去两个字:“胡说。”
“我哪一个字胡说?现在你做圣人了?立地成佛了?儿子爱慕许姑娘,一没冒犯她,二没偷看她,不过是伤心了问个话,你就把他打的要死要活!”
“儿子今天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都别活了!都去找列祖列宗评评理去!”
程知府忍不住高声道:“慈母多败儿……”
程夫人深谙夫妻吵架之道,当即瞪起眼睛:“你敢吼我?程泰山你现在不得了啊,你对我这么大的声音,大家可都听到了啊!程泰山你这个没心肝的,你把我这个糟糠妻休了吧!把我和三儿一起扫地出门吧!”
她又从嬷嬷手里拿了鞋,冲着程知府猛抽。
程知府心乱如麻,全然不是程夫人对手,听到通禀邬瑾来了,如遇大赦,拽着程夫人就走:“邬瑾来了,闹什么,叫人家孩子看笑话,让邬瑾先劝解劝解老三,不然你让他一直在地上躺着?”
“邬瑾是个好孩子,绝不会笑话人!”程夫人一听邬瑾前来,心中也骤然松了口气,随着程知府的力道走了出去。
两人转移战场,是以内书房也变得格外安静,有种程廷已经吊死的错觉。
邬瑾在走至书房门口,目光落在程廷身上,先叹了一口气:“程廷。”
程廷一咕噜坐起来,抬起灰扑扑的狗爪子用力一擦眼睛,努力想要止住眼泪,然而一开口,就是个巨大的哽咽:“嗝……邬瑾我没脸活了”
邬瑾迎着这股热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程廷脸也花了,眼睛也肿了,脸上本来就爱生红疙瘩,这下更是坑坑洼洼,惨不忍睹,汗水和泪水一起往下淌,可见是真的痛苦和伤心。
他把声音越发的放柔和起来:“你先出来,咱们出府去走走。”
“不出来,我、嗝——我又没有做出格的事情,隔着一道垂花门,那么多、嗝——丫鬟婆子看着,嗝——当着惠然姐姐的面,他去揪我!他不是我爹,我不要他做我爹!”
程廷当真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无论邬瑾如何说,都不肯出来,大耍驴脾气,放言要死在这里,让程知府后悔一世!
邬瑾一听便知这是气头上的话,又劝解几句,直把自己也说的口干舌燥,始终是站在门外,没有动气。
天黑了,程廷赖了许久,也是又累又饿,见邬瑾站的笔直,这么久了,背也不曾驼一下,那鞋底子又薄的可怜,脚掌肯定痛的很,抽泣着慢慢走了出来。
“我要离家出走!”
大开眼界
程廷怒气冲冲离家,腾云驾雾出走,邬瑾有心领着他去十石街,然而他要借酒浇愁,执意不去,并且一路走到了裕花街。
裕花街灯火辉煌,一片明光,侠少萃集,叠肩接踵,车马难行,欢声笑语从无数张嘴里传开,与笙歌、葡萄酒、金杯银盏、樱桃色口脂、怯雨羞云之意,交织成一个极尽暧昧风流之事的裕花街。
邬瑾看向程廷:“这里不是喝酒的地方。”
“这里就是喝酒的地方,”程廷对着水缸整理自己,高高挽起袖子,用湿漉漉的手抹齐了发髻,拍打身上灰尘:“小爷今天吃穷他。”
他又把脸洗了洗,并且在满眼水珠中看了看邬瑾。
邬瑾身上已经汗透了,襕衫贴在他前胸后背,裹出了瘦削身段,头发也是乌青的潮湿,眉眼之间有一股舒展不开的郁气。
他看出来邬瑾对裕花街有困惑。
裕花街的街道,是邬瑾熟悉的,然而裕花街的每一扇门,都不曾向他敞开过,在他所知中,这里是销金窟,是烟花色海,是放浪形骸的下流龌龊之所。
程廷收拾好自己的脑袋:“我带你去凉快凉快。”
他上前一步,怕邬瑾跑了似的用力拽住其衣袖,走至一家大门洞开的燕馆,里面食客济济,酒香袭人,跑堂的迎上前来,程廷却目不斜视,带着邬瑾只往后走。
普通的燕馆后方,另有一扇大门,门边站着两个小二,并不多问,见程廷要进去,就打开了门。
进门之后,又是一条小径,走过小径,复又两扇大门,吊着两盏大红灯笼,也守着两个伙计。
其中一人认出了程廷,立刻赔笑道:“程少爷来了。”
随即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推开了大门。
门一开,立刻有一股凉风直猎衣襟,凛若高秋,邬瑾身上的汗,让凉风激的急速收敛,顷刻之间闭于玄府之内。
邬瑾的身体也跟着紧缩了一下,头有了昏沉之兆,眼睛也不由自主闭了一闭。
再睁开双眼往里看,四周皆是凭栏、酒座,满眼都是炫目的雕檐映日,画栋飞云,错彩镂金,连角落里都是琼林玉树,五色相宣,堆砌出一个富贵至极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