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宅子还不吉利,里面刚死了一个正都头。
都头也并非战死沙场,而是天寒地冻去偷鸡,脚下一滑,后脑勺着地,当场就摔的红红白白,魂归地府。
住在这样的宅子里,莫聆风时常感觉自己暴躁不安,只能靠着吹埙舒缓心情。
但是殷北一来,她就能安宁好几天。
一鼓作气冲回院子里,院子里放着个木盆,里面泡着她的脏衣裳,木盆旁放了条小矮凳,殷南时不时就坐在这里搓衣服。
殷北不能久留,已经离开,大包小裹都堆放在正房桌上。
莫聆风急忙打开一个,就见里面是自己的春季衣裳,全都用熏笼熏过,还有她爱用的瓷孩儿枕,一看便知是莫千澜和奶嬷嬷一同收拾出来的。
另外有个糖捧盒,里面放满蜜饯,必然是赵世恒亲手挑拣。
在这些东西里,她闻到了莫府的气味——熏香都掩盖不住的古旧气味,常年飘荡的药味,混合成了莫千澜身上的味道。
她把脑袋埋进衣裳堆里,狠狠吸了几口气,同时蹭掉眼泪,忍住了一场嚎啕大哭。
她想家。
明明还在宽州,家却遥远的像是在千里之外。
除夕那夜,她听到士兵们的歌酒之声,站在空地上往宽州城望,就见城中时明时暗,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爆竹声噼里啪啦,传到堡寨中时,已经只有一点空洞的回声。
她孤单的想哭,独自守了一夜,期盼新的一年里哥哥无病无灾,第二天出门走了走,只收获了无数的白眼。
如此走了大半天,她没有见到游牧卿,也没有人管她,只是分清楚了堡寨大概的分布,身边除了殷南,就再没有人了。
莫聆风忍过这一股眼泪,侧过头喘口气,又闻到了不同于糖捧盒里的香气。
是粮食烘烤后散发出来的香味。
她伸手去摸,摸出来一个油纸包,坐起来拆开上面的棉绳,发现里面是酥琼叶,捏起一片尝了尝,她“呀”了一声,扬起眉毛,一整片塞进了嘴里。
“殷南,这个好吃,里面浸透了糖!”
她眉飞色舞地递给殷南一片。
殷南一口叼住,也感觉很不错,又从莫聆风手中叼走一片嚼嚼吃掉,并且汲取了一点力量,可以像个大丫鬟似的出去继续浆洗衣裳。
她找了个妇人洗自己的衣裳,莫聆风的她却不敢交给别人,只能自己坐在这里搓了又搓,偏偏莫聆风常让人按在地上揍,衣裳不出一天就得换。
莫聆风继续埋头在包裹中翻找,就看到还有一个油纸包,上面别着邬瑾的一封信。
“邬瑾!”
她拆开信一看,里面是邬瑾两日前的日录,一字不漏的看完,她心中熨帖,觉得眉角那一块淤青都没那么痛了。
邬瑾和这些旧东西一样,永远是站在她这边的,不像堡寨,只有令她无所适从的放逐和挑衅。
把吃的放在桌上,带着家中气味的衣裳和瓷枕放在床上,信放进箱中,刚放进去,她又拿出来,很是不舍地放在炭盆中烧掉了。
屋中顿时烟气缭绕,这时游牧卿小跑着走了进来,抖去身上黄沙:“姑娘。”
莫聆风没找到他,是他在演练场找到了莫聆风,所有被放逐的“定远军”,也悄然回到了莫聆风手中。
他一进来,殷南也虎视眈眈的跟了进来,他比殷南要矮一个头,但是气势不弱,很自然的去揭开了糖捧盒,抓出来一把李子干:“姑娘,我能吃点儿吗?”
殷南洗衣裳洗的天怒人怨,见游牧卿自问自取,立刻伸手去夺,游牧卿右手避开,以左手和殷南过了三招,然后一巴掌将殷南按到了桌上:“不长记性。”
殷南杀气腾腾,像条鱼似的扑腾,莫聆风冷眼看了片刻,呵斥游牧卿:“松手。”
游牧卿游刃有余地松开手,忠心耿耿地看着眼前这个又让人揍了的小姑娘。
“姑娘,三川寨往周边的定川寨和怀远寨撤离,大战要来了。”
露脸
边关若是有大异动,将领就会摒弃小寨,死守大寨。
游牧卿很馋那烤蒸饼片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镇戎军也有动作,有三个步军营,两个马军营准备开拔,不出意外,这两天就会祃祭。”
莫聆风听了之后,神情很是落寞。
她和她的这一小股定远军,被遗忘的十分彻底,也被防备的十分彻底。
她很是不满的道:“这样下去,我们要等到镇戎军全部战死才能够出头啦!”
她愤然一拍桌子,桌子和糖捧盒全都纹丝不动,只有她自己的巴掌悄悄红了。
游牧卿听在耳中,深以为然,然而头脑不太聪明,没法做出高深的见解,同时继续对烤片儿垂涎三尺。
莫聆风伸手指向他的嘴角:“擦擦口水。”
她掰开一块酥琼叶,将小的那一半递给游牧卿,自己慢慢地嚼,嚼完之后,她显露出了莫家人的冷漠智慧:“这是个好机会,咱们千万不能错过了。”
游牧卿“嗯”了一声。
他悄悄把手往桌上伸——他就是爱吃爱喝,肚子里常年装着过量的食物和酒水,坠的个子都不长了。
正在他的手要摸到目标之时,莫聆风忽然放出大嗓门,怒喝一声:“不许吃!”
全神贯注偷吃的游牧卿和在心里拆招的殷南不约而同一个哆嗦,游牧卿在莫聆风的逼视之下,立刻收回了手,认认真真回答:“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