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癸来了给我送信,我来教你。”
说罢,她大跨步走了出去。
莫聆风一面心存感激,一面萎靡不振地回到九思轩,捏了捏通红的耳朵,对程家大姐心有余悸,看了邬瑾一眼,没头没闹地冒出来一句:“程廷真可怜。”
“嗯?”邬瑾看她耳朵,“怎么红了?”
“程素宁揪的,”莫聆风指了指殷南,“没用的东西。”
殷南也十分为难——她不能把程家大姐锤扁,光凭气势,她不是对手。
莫聆风知道程家大姐全是好意,因此揉了揉耳朵,准备出门,前往城中崇光寺拜佛。
她命殷南取来一本名册,放置在朱漆莲花纹檀木匣内,交给邬瑾:“你拿着更好,这是莫家军战死的名册,我拿去寺中供奉。”
邬瑾的手干净,没有沾染过黑暗,才能捧得住这本名册。
邬瑾伸手接住,顿觉木匣沉重无比,捧的小心谨慎,仿佛那亡魂就住在了匣中,轻轻一动,就会惊动消散。
莫聆风的那一小队娘子军也随她前行。
她们并未做士兵打扮,全都挽了发髻,戴上万生花花冠,换上银灰色窄袖短袄,十二幅罗群,绸带系腰,勾勒出女子独有的柔婉和美丽。
然而柔婉之余,她们腰间插着带鞘的尖刀,靴筒里亦插了刀,这种美丽便无端的增添了力量,示意众人她们并非娇嫩可欺,反而凶猛。
这样一队娘子军,本就足够令人侧目,再簇拥着莫聆风打马上街,街道上立刻就沸腾起来。
认识莫聆风的,听说过莫聆风的,全都齐刷刷看着她,对她和她的娘子军充满了惊愕和好奇。
拜佛
“是莫姑娘的娘子军!”
“有伤风化!”
“呸!”
“我堂堂须眉,不若彼裙钗。”
在无数言语和目光中,又有另外一重目光从马上、轿子里、酒楼中纷射而来。
那些权贵子弟,他们见过莫聆风的骄矜,见过莫千澜的娇宠,见过她冷淡而又傲慢的对待自己的父辈,此时他们看向马上的莫聆风,想看看莫千澜的昏迷有没有击碎她的骄傲,她是不是一个水晶球,一丁点动荡,就会碎裂。
可惜他们没能如愿,眼中所见的,依旧是莫聆风的傲慢、冷漠、不屑一顾,她漫不经心地扫过这些人,彰显着自己的身份。
一个年幼的、手握重兵的女武官。
谁也别想落井下石!
在众人的侧目之中,殷北和邬瑾坠在队伍后方,显得无足轻重。
邬瑾忽略了污秽之言,看到不少女子,掀开帷幕,投出艳羡的目光。
她们羡慕的是自由。
这一队娘子军,就像一股风,悄然拂进她们心中,将禁锢她们的牢笼掀开一道出口——天无绝人之路,她们还能从军。
一行人在万众瞩目之中,到了寺庙外,今日中秋,人本就多,再加上秋闱还未结束,前来烧香的人数不胜数,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殷北下马先行,去向寺中住持说明来意,莫聆风翻身下马,插上马鞭,让殷南去拴马,自己在山门前正衣冠,抚平衣裳,回头对后面的邬瑾道:“邬瑾,走吧。”
邬瑾双手捧着朱漆檀木匣,紧随在莫聆风身后,一同跨入山门。
一入山门,众人耳中顿时一静,凡尘世事,断绝在山门之后,万千烦恼,顿消于梵音之中。
脚步踏散佛香,寺中一位老僧,领着两位小僧人迎了出来,躬身合什:“檀越大德,请随我来。”
莫聆风学他的模样合什还礼,跟随他一路走向大雄宝殿。
香客虽多,寺内却不嘈杂,只是一路仍然引得众人侧目不已,等至正殿,拜佛的人更多,僧人领着他们一行人在外稍侯,等人少时,方才进去。
正殿碧瓦飞甍,气势恢宏,里面供奉释迦牟尼、阿弥陀佛和药师佛三世佛,东西两壁是十八罗汉,在阿弥陀佛像附近,立着普渡亡魂的往生牌。
莫聆风从邬瑾手中接过檀木方盒,揭开盒盖:“法师,这里是一百三十位战死士兵名册,姓名、年岁、生人属地皆在此处,请法师代为供奉往生牌,叫男女脱离恶道,转生天界。”
此言一出,还在顶礼膜拜的香客忽的安静下来,静静让至一侧,看向莫聆风和娘子军。
战场上的狼烟和鲜血忽然弥漫到了正殿之中,让香客不得不敬畏——他们如今还未成为刀下亡魂,并非托赖佛祖,靠的是将士鲜血。
老僧接过名册在手,也觉无比沉重,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将那名册放置在释迦牟尼像前,随后领着莫聆风一行人跪拜在佛像前方。
老僧在前,莫聆风与邬瑾一左一右紧随着跪了下去。
他们身后二十名女兵,也随之在佛前跪倒。
狂心顿歇,歇即菩提。
众人俯首伸掌迎佛,背尘合觉,澄浊返清,一拜到底。
邬瑾目光不自觉看向莫聆风,就见莫聆风面容安定,双掌翻开,手指柔软纤细,指尖一片粉红,宛若莲花,在佛祖面前,心开花开。
香客在一旁屏息静气,殿中一时寂静,那些细微的衣摆摩挲之声、佛香上积起的厚厚香灰断裂之声,身体因为跪拜发出的曲折之声,全都清晰可闻。
莫聆风三拜之后,站起身来,目光一瞬不瞬,看向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