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瑾谈完机要事宜之后,便告辞离去,撑一把油纸伞,顶着风雪回到家中,家中安安静静,漆黑一片,他自厨房灶膛里摸索出竹片,用火星点燃油灯,左手擒着灯,右手在上方拢住灯火,轻轻叩响邬意房门。
邬意睡眼惺忪起来开门,让寒风吹的一个哆嗦:“哥,你回来了。”
邬瑾轻声问:“姜汤阿娘喝了吗?”
“喝了。”
“阿娘有没有伤风?”
“没有,”邬意打了个哈欠,“哥你饿不饿?灶上有糖饼。”
“不饿。”
“我饿了,我去吃两个。”邬意袖着双手,奔去厨房,让冷风激出了三个喷嚏。
邬瑾拿着灯,进了后院,邬父邬母已经歇下,他站了片刻,见一切如常,就回到前院,见邬意一手一个糖饼,跑回屋子里,才回自己屋中去,脱衣睡下。
他睡的不沉,窗外落雪之声渐大,“沙沙”作响,积在地上,风时大时小,更声打到寅时,他听到了寂静雪夜中传来了邬父惊慌的声音。
“他娘!”
他立刻翻身坐起,趿拉着鞋,取下鹤氅,边穿边往外走,一手推开门,他弯腰将鞋提上,再直起腰时,就见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雪还未停,他一脚踏入积雪中,赶至后院,借着雪光走到父母门口,低声道:“阿爹,怎么了?”
邬父连忙道:“你阿娘好像是高热了,你快进来看看。”
邬瑾心头一沉,连忙推门进去,雪光铺了进去,他就着这一点亮光,火速走到床边,伸手一探邬母额头,如火一般,立刻道:“我去请大夫。”
话音未落,邬母忽然浑身颤抖,呼吸急促,眼睛往上翻了起来。
“老大!”邬父惊叫起来,两只手扑上前去,掐住邬母人中,“你娘抽起来了!”
邬瑾扭头一看,见邬母牙关咬紧,四肢僵直抽动,三魂七魄几乎唬的散去。
他心知请大夫一来一去,太费时间,匆忙取下来万应膏,大力打开盒盖,抠出来一大坨药,往邬母人中和太阳穴抹,随后背对着邬母蹲坐,将邬母扯到背上,牢牢背住:“爹,被子!”
邬父爬过来,举起被子搭在邬母身上,又将被角塞进邬瑾腋下,邬瑾托起邬母,往背上耸了耸,往外狂奔而去。
病如山倒
冷风夹着雪片拍到邬瑾脸上,邬瑾迈开腿,背着邬母使劲往药铺跑。
两条腿在积雪里艰难地进进出出,他一刻不敢停,鼻翼翕动,刺骨的寒气一股脑从鼻端钻进肺腑,像把利刃,剖开了他的身体。
耳朵里一边是自己轰隆作响的血流之声,一边是邬母微弱的呼吸声,面孔让寒风吹的冰凉,后背又让邬母贴的滚烫。
“阿娘!”
回答他的是风声。
“阿娘!”他不停叫娘,怕邬母一闭眼就再也不醒,一直叫到李一贴药铺门口。
他腾出一只手叩门,手已经冻的麻木,略一动弹就是阵阵刺痛:“大夫!唐大夫!李大夫!”
药铺常有人夜半拍门,学徒睡在铺子里,立刻起来开了门,一见邬瑾背着病人进来,连忙取出火折子,点起油灯,让邬瑾将人安放在榻上,自己去后头喊唐百贴。
唐百贴风风火火赶来,举着灯一照邬母面色,连脉也不探,先以银针扎住她双手手腕太陵穴,为她宽胸理气,安心宁神。
待到邬母气喘之声稍弱,他细问了病症,又拔出银针探脉,扭头对立在一旁的学徒道:“脉浮紧,外伤风、内邪热,高热抽搐,口渴唇焦,化一丸紫雪丹来,先开窍、退热、止厥,再开方驱寒。”
学徒连忙去化一丸药过来,撬开邬母牙关,喂其服下。
唐百贴开了方子,让学徒去抓药,又叮嘱邬瑾:“夜里容易反复,药睡前煎上一副,夜里温着,随时喝上两口。”
邬瑾一一记下,又往腰间去摸银子,结果什么都没摸到。
幸而此时邬意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叫了声“哥”,又叫了声“唐大夫”,把紧抓在手里的钱袋子打开,先付一两银子的诊金,再和学徒去柜台上算了药钱。
拎着药,他帮着邬瑾背起邬母,又拿被子罩住邬母,兄弟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回了家。
两人片刻也不敢歇息,忙前忙后,煎药熬粥。
天色渐亮,邬瑾先服侍邬母饮了药,又喂邬母喝了两口粥,等邬母睡过去,邬父守在一旁,见邬母高热退去,又睡的安稳,才松了口气,喝了碗粥,也睡了片刻。
邬瑾每过半个时辰,便去探一探邬母情形,连着喝了两回药,邬母看着好了许多,只是吃不下东西。
他想粥没滋味,又熬了些肉汤,邬母仍旧是只喝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如此熬过一天,邬瑾去莫府送了信,又担心父亲也累的病倒,便让邬意和父亲一起睡,自己拼了两条长凳,睡在床边。
他把药温在炭边,夜里起来添了两回炭,送邬母解了两回手,又把药喂邬母喝,也感觉邬母有所好转,鸡叫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自己放心睡了一个时辰。
他睡的警醒,忽然听到邬母低低哼了两声,翻身而起,伸手去探,就见邬母身上又如火炭一般烧了起来,脸颊通红一片。
他暗道不好,立刻让邬意去请唐百贴前来,自己端那碗剩了一小半的药来,托着邬母坐起,喂她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