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百姓,她也没有半分仁慈,如同戏弄蝼蚁,随手颠覆他们的命运。
圣坤一年五月二十五日,莫聆风占平州。
黎庶杀州官,开城门之举,前所未有,天下哗然。
五月三十日,莫聆风启程回宽州,沿途查看田地民生,官员吏治,六月初八才进城。
宽州百姓,自觉高人一等——莫聆风称帝,潜邸、行宫都在宽州,宽州便是都城,女帝凯旋归来,百姓夹道围观,辰时不到,人已经如潮水,漫到了树上。
正店楼上,人满为患,临窗处人头攒动,只有阁子里还算清静,程家人包下几间小阁子,分开坐着看热闹。
程廷趴在窗边,楼下一位他的狗友抬头看到他,放声喊道:“程兄,能不能去你们那里添个座儿?”
程廷热情洋溢:“来啊!”
下面那人兴冲冲的就要进来,结果连酒楼大门都没挤进去,只能垂头丧气,另想办法。
程廷走回许惠然身边坐下:“多亏豹奴他们把阿彘带走了,不然会挤丢。”
“别摸狗!”许惠然拿帕子给他擦满头大汗,“你也坐着歇一歇。”
程紧立刻把小黄狗赶到一边去。
程夫人把冰乳酪推给他:“看你后背都是汗。”
她又和一旁的邬母道:“还是邬瑾好,他念书的时候我们就看他出众,果不其然,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程家特地邀请邬父邬母前来,邬母本不想来,但邬意要蹭这个热闹,磨的她答应了,邬父多有不便,留在家中。
围观
邬母笑着和程夫人谈了两句,也夸程廷:“三爷也很好,常在您身边陪伴。”
邬意一边看正店茶点是不是从他糖铺买的,一边附和:“是,我哥从祭天回来,忙的还没着过家,阿娘去送夏衫才见到面。”
他拿一块绿豆糕:“对了三爷,宫城何时竣工?”
程廷挽起袖子吃冰乳酪:“快好了,南城三个门只剩下一个,宫殿要用的东西,码头运进来一些,陛下自家也不少。”
宫城共六门,宫殿二十余所,以紫微殿为常朝殿,动用工匠上千人,速度之快,几乎是拔地而起。
“你要是找你哥,就去陛下府上。”程廷知道他想放什么屁——他想让宫城用他糖铺的点心,陛下不用,宫城旁的公廨也可以用。
邬意连忙摆手,不敢在邬瑾面前瞎晃。
程夫人忽然想起来一事,眉飞色舞道:“千澜抱陛下回家那天,漫天霞光!漂亮!我就跟泰山说这孩子不简单!”
程廷疑惑地看着程夫人:“您不是说我出生的那天漫天霞光吗?”
“是吗?”程夫人自从有了爱孙,不再被母爱迷住双眼,“我说的?”
程廷撇嘴,正在此时,胖大海满身是汗的从走廊尽头挤过来:“夫人!三爷!来了来了!”
程廷“蹭”地蹿到了窗前。
其他人也纷纷走到窗边。
大岐之贵,莫聆风一人而已,她坐革辂,明身份,养制度,慎出入,备物而动,武卫环拱,一望便知她能赋予旁人权势与地位。
车驾前方,是在城门处迎接的文臣,邬瑾高骑头大马,顾盼之间,有龙蛇老之从容,松柏舞霜风之遒劲
邬母站在程夫人身后,见朝阳落在威严的革辂上,金光流动,闪烁不定,透过黄色帷幔,朦胧映出里面女帝身形。
革辂在光影里,仪卫、邬瑾、百姓、整个宽州府城,都在这一束一束的刺目光线中,后一个人的阴影叠在前一个人背上,所有人的面目都模糊不清。
她看不清楚莫聆风的模样——那个本就高不可攀的姑娘,如今连她的脸都看不到了。
她也看不清楚邬瑾的喜怒哀乐,不知道他从女皇身上获取的是快乐还是屈服。
她唯一知道的,是城中百姓走路时脚步更加轻快——年轻的女皇,为他们短暂卸去肩头重担,让他们得以喘息。
革辂缓缓离开她视线。
程家人满口赞叹莫聆风和邬瑾,邬母始终一言不发,等人群散去,程家人离开,邬意掺着她上马车:“阿娘,大哥运气真好,那时候给去莫家做斋仆,谁能料到今天?哥跟着陛下,那真是……”
他想说祖坟冒青烟,但看邬母脸色不好,赶紧把嘴闭上。
邬母瞪他一眼,还是没说话,直到回家看到邬父,才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好好保养自己,就是给儿孙添福。”
邬父点头:“正是这个理。”
邬母去厨房看了看,回来后埋头做衣裳,半晌后忽然道:“都说女要高嫁,男要低娶,老大往后,不知有多少委屈要受。”
“放心吧,”邬父给她穿线,“陛下不是那样人。”
邬母强笑,不自觉想邬瑾当初要是没有进莫府,如今该是什么情形。
莫聆风在莫府门前下车架,令文臣退下,只留下邬瑾,两人在殷北和侍卫簇拥下长驱直入,等过了二堂,莫聆风侧着头,低声对邬瑾道:“牙疼。”
邬瑾一愣,连忙看她脸颊,幸好脸颊不肿,再快莫聆风不欲声张此事,扭头对殷北道:“传李一贴来,就说我手疼。”
殷北应声而去,两人走至书房,早有人在书房布置下冰盆茶点。
莫聆风挥退下人,不喝热茶,走到冰山前,捡一块碎冰含在嘴里镇痛,回身抱住找锤子砸冰的邬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