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一阵绞痛……
又是一夜无眠,直到东方露白玉如颜才累极睡去……
一道身影从窗外飘进来,怔怔的站在她在床榻边,痴痴的看着睡梦仍然蹙着眉头的玉如颜,神情无比的惊喜和凌乱……
穆凌之听到陈相那句‘天生无泪’心里猛然一颤,他脑海顿时出现玉如颜倔强而通红的眸子,心中顿时一片了然,原来,她真的就是齐国的五公主玉如颜!
无数次,她明明难受痛苦,却眼眶通红不掉下一滴泪来……
从第一次被当做军妓被下属送到他的营帐,他就发现她异于寻常女人,身上有一股不屈不饶的坚韧,更是未曾见过她流过一滴泪。
之前,他一度恨她冷血,原来,她并不是不流泪,却是想哭都不能尽情的哭出来……
穆凌之的心里堵满了沉重的石头般难受起来,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误会,心里的内疚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他曾经无意间问她为何不哭,当时,她苦笑着说,因为小时候哭得太多,眼泪都流干了,长大了反而不哭了。
他当时竟然像个傻瓜一样相信了,如今想想,呵,眼泪那里会有流干的那一天……
心一阵一阵的揪痛起来……
进宫后,因为找不到玉如颜所在的宫殿,穆凌之抓了一个宫女问路,一想起心中的众多疑问,譬如,她明明是公主。为何要忍受军妓之辱,更是为了救陪嫁婢女以身犯险牺牲自己一个救出大家;明明出身尊贵,却甘愿住在王府小小的平房里,每天任劳任怨的打扫花园,一个小小的地瓜都让她无比的满足;明明是天下最应该娇生惯养的人,手上却布满老茧和伤痕……
也正是那双比婢女都不如的手彻底迷惑了他,让他不再怀疑她隐藏在屈服下面的不甘和坚韧,只当她是一般普通的婢女。
但既然她的真实身份是齐国的五公主,那么她与晨之又是怎么回事?与面具刺客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解开了玉如颜的身份之迷,但脑子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他长剑架拦住正要离去的小宫女,让她将知道关于玉如颜的一切过往消息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关于玉如颜的一切,简短却又让人无比的心痛心酸,听着小宫女哆嗦着讲了一个时辰,穆凌之收起长剑找到了槿樱殿。
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去,虽然心里已百分百知道里面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妻,也是自己一时冲动向她射出冷箭的人,更是自己不知不觉中爱到痴狂的女人,直到刻入他骨髓之人,他心里的懊悔,心疼,内疚,欣喜交织在一起,真是五味杂陈,呆在当场,即便亲眼看到她,穆凌之仍然感觉自己在做梦----
她竟然真的是齐国的公主。千里迢迢远嫁自己的王妃,却因为命运的阴差阳错,成了如今难堪的局面。
玉如颜在床上翻滚了好久都没有睡着,一声声的叹息揪着窗外他的心,穆凌之无数次控制不住自己想冲去房内将她单薄的身子紧紧拥入怀里,告诉她,自己错了,真的错了,从一开始那一箭就错了……
一想起自己朝她的鸾轿射出的那一箭,刚刚伸出的腿又不由缩回。
他终于明白,为何在他身边这么久,就算到了后来感情最浓之时,她为何都不愿意告知他一切实情。不告诉他她就是齐王的和亲公主,宁愿以一个婢女的身份卑微在守在他身边,说到底,在她的内心,那柄森冷的冷箭始终横亘在她心里,成了她心里永远的伤痛……
穆凌之在窗户站了一晚,霜露打湿了头发,双腿也感觉不到知觉,他心里一遍一遍的想,自己要如何做,才能换回她的原谅,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让她重新再接受自己回到自己身边?
天光露白。床是的玉如颜才沉沉睡去,外面已响起脚步声,是晨起的宫人开始洒打干活了,他本应该马上离去以免被人发现,但最终,忍了一晚上,他终究是忍不住进去。
站在床边贪婪的看着好不容易入眠她,穆凌之的眸光里涌上无尽的愧疚与不舍,看着她消瘦下去的小脸,他心里一片心痛,弯下腰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他的眸光一片柔情,恋恋不舍道:“既已找到你。我决对不会再放你走,余下的人生,我不会再让你伤心,更不会让你在心里默默流泪,那一箭的伤害,我用下半生来偿还你!”
……
等陈益卿坐着藤椅高高吊着伤腿,被下人抬着满大街找穆凌之时,突然听到下属来报,陆荣将军在自己的府邸里被人打了,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不说,巧得很,腿也被打断了,并且是双腿!
陈益卿刚要幸灾乐祸大笑几声。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白,连忙吩咐打道回府。
果然,他瘸着腿刚进屋,穆凌之已一脸冷霜的坐在了他屋子中间,见他们回来,眼风凌厉的在他脸上一扫,却是一言不吭。
陈益卿单拄着的左腿不觉间抖了抖,看着铜钱欢快的向穆凌之扑去,他也涎着脸上去欢喜道:“穆兄,你可回来了,你昨晚一夜没回,我伤心难过的都无法入睡。瘸着一条腿满京都的寻你,还以为你被哪个妖精给勾走了……”
“你很想我被妖精勾走你好娶嫂嫂是吗?”穆凌之的嗓子有些嘶哑,铜钱听了连忙心痛的给他倒茶。
“哎哎哎,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陈益卿俊脸一红,边骂边往一边躲着身子。
“为了救下嫂嫂,我可是冒着欺君的罪名去救她,若不是我伸腿那么一搅和,只怕嫂嫂就要二嫁了。”
说到搅和时,陈益卿忍不住想伸出吊着的伤腿形象的往地上搅几搅,可奈何一动,腿伤又痛了,呲着牙道:“你看你看,为了你。连腿都给我爹给打断了。我那不过是缓兵之计,拖住老皇帝不要下了圣旨罢了。说罢,我为你牺牲这么多,你要如何谢我?”
“送你十二匹汗血宝马,让你每月换一匹!”
“还有我这断腿呢?”
“我不是打断那个老鳏夫两条腿给你做赔了吗?”
“噗……”陈益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见误会解开,欢快的跳到穆凌之的身边坐下,高兴道:“我一听到下属来报说那陆荣被打了我就猜到肯定是你,不然这京都除了本少谁敢动他!虽然不是打断你自己的双腿赔我,但----是陆荣的两条狗腿我也乐意。”
他一说完,又发觉不对,突然想起什么疑惑道:“我都没跟你说那陆荣要娶五公主,也没说那五公主就是你要找的心上人,你怎么都知道了。”
“听你父亲说的。”
“那……你一晚上没见,进宫了?”
“去了……槿樱宫。”
“可见到嫂嫂了?”陈益卿的桃花眼亮了亮,兴奋道:“快说说,你们这么久没见,嫂嫂看着你千里迢迢来寻她,是不是感动到相拥面泣,感激涕零?”
“……”
“难道,直接干柴烈火烧起来了。哎呀,真是直接啊!”看着穆凌之不言不语的样子,陈益卿兴奋到无以复加。
“如果……如果你曾经对你爱的人下过杀手,你觉得她还会原谅你吗?”穆凌之全身浸在深深的无奈愧疚里,一想起玉如颜心中的伤痛,他的心里一片慌乱难安,总有一种感觉玉如颜不会愿意原谅他,这让他陷入深深的恐慌里。
陈益卿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难得收起了嘻笑的形容,叹息道:“这个嘛,确实是个难题,我估计嫂嫂一想到当初你不分青红皂白射她一箭,心里还是很伤心难过的。换做是我,就算不回射你一箭,也要躲得你远远的,让你牵肠挂肚、日思夜想偏偏看不到、得不到,让你得相思病,内疚一辈子才是好的。”
听到他的话,穆凌之灰白的脸色更暗了,沙哑着嗓子道:“如此说来,我宁肯让她射我一箭。不,射十箭百箭我也愿意,只要她放下心里的芥蒂愿意回到我身边!”
“啧啧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陈益卿恼恨道:“你当初但凡冷静一点,怜香惜玉一点,也不会酿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所以,我已让我的暗卫去查,当初的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些。”想起当日自己听到关于玉如颜的种种不实传言时的气愤,若不是如此,一向冷静的他也不会做出如今后悔的事情来。
“嗯,散播谣言之人确实可恨。且动机太歹毒,就是要让齐梁和亲失败,让你杀了公主挑起两国战端,啧啧,真是心思歹毒。不过,更可怕的竟是,这种不实的消息竟迷惑住了你手下的人传进你的耳朵里,或者换个说法,你的人里有细作。”
陈益卿不愧是少年有为的将军,看着嘻嘻哈哈的人,其实心思也很缜密,不然,也不会成为齐国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将军。
他想到的穆凌之更是早已想到,他已悄悄手下的暗卫去调查此事,甚至,他已经猜到,这些人十之八九是翼太子的人。
一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今天在京都街头碰到的人,心里不由一凛!
与他不期而遇之人正是越羽!
穆凌之知道,他来齐国与自己的目的一样,都是来寻玉如颜,他心里不禁在想,越羽又是否知道玉如颜的真实身份呢?
正冥思苦想中,突然元宝从外面进来,冲到陈益卿的面前喘着气道:“公子不好了,长公主听说你腿受伤了,来府里来看望你了,轿辇过了长街,马上就要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