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平宴只觉有什么卡住喉咙,难受至极,眼眸开始漫无目的地发散。
忽然,他的余光瞥见妆奁上的匣子。只一眼,就认出里头的首饰曾是自己送的。本以为到了这儿就要吃灰呢,没想到她还会打开瞧瞧,喉咙瞬间通畅不少,遂而一笑:“我便知道阿姐还是喜欢我送的簪镯,我那儿还有一套头面,再给你拿来好不好?”
窦姀闻言,终于瞥了他一眼。
她本不想搭理他的。
可他站在这里实在碍眼,又不肯走。现在见他似乎多想了,便冷淡开口说道:“不用了,我不是喜欢,这些都是我收拾出来,准备带走的。你都把事闹成这样,哪日我若是被赶出家门,这些细软还能换点傍身钱。”
窦平宴一听,心肝骤缩。眉心忽蹙,紧紧凝着她:“你别胡说,没有人能把你赶出家门。阿姐,你现在说这话,是纯粹想伤我的心么?我送的东西在你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
他一说完,便径直走到妆奁前。
只见他取来那石榴树形的金钗,又走回来,不由分说的簪进她鬓发上。
窦平宴按住她的脸,左瞧右瞧打量。满意了,最后轻声一笑:“插金钗,迎嫁娶,自古以来都要这样。阿姐,除了识礼风流、有文墨,你还喜欢什么样的郎君?你跟我仔细说说,我去学,若我真学不成你再失望可好?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只求你给我点盼头。为何旁人你皆不拒,偏单单拒我呢?不都是男子,我到底哪点不如他们了?”
有些道理,窦姀都感觉跟他讲过无数回了,可他就是听不懂。
现在她已经说不动了,也不觉得窦平宴能听懂。
她本不欲多理会,正想转头闷不做声。
忽然脑中光影浮动,眼珠一转。自己若要安心离开这个家,离开他,有一个最稳妥的法子——
便是也得让他安心赴上京...心无后顾地参加春闱...
窦姀门儿清后,便也放下针线,难得抬眼看他。
只见他正温顺放乖地站着,因自己久久不应声,目光垂漫。她忽然伸手,牵住他的衣袖:“我还不喜欢绑我手,强迫我的人,你能做到么?”
这话一出,窦平宴似是听错了什么。
猛然抬头,几乎不敢置信地看她:“你...”
“做不到么?”
窦姀又平静地松下手,“做不到就算了。”
“不...”窦平宴倏地一声惊鸣,不等她反应,已经将人紧紧搂在怀中。他的手不断揉摸她的头,喃喃不休:“阿姐...我是在做梦么...我好欢喜,不管你是不是全然接受我,我都欢喜......我说了,你只要给我一点盼头就好......”
窦姀淡淡嗯了声,叫他先松开手。
窦平宴现在一听,立马松了手。
又怕她厌烦,收回原话,不免紧张拂了拂衣袖。后退一步,接而深深望向她:“那我们现在做什么?这样...我先去一趟襄州,把族谱细帖带来,再去跟父亲商议一番。我请媒上门给咱们算八字,母亲那儿你不用怕,她不会拦的。不过倒是父亲,我还得下点功夫......”
窦平宴脸上浮着淡淡笑意,整个人欢快起来,眼眸也明亮。
正要商讨对策,忽然被她打断了。
却见窦姀脸微凝着:“你都说到哪儿去了?我何时说要嫁你了?”
他一愣,恰似如梦初醒,两手无处安放。
想想自己还真是疯了,可又怕她突然反悔,便立马改了口,随后失笑:“对、对!阿姐还没说什么呢,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想太早了......”
他现在这样,倒是比昨夜顺眼多了。
窦姀心头一松,见他刚提到大娘子,不免疑惑。
按理而言,云如珍该是反对才是。大娘子高门世家的出身,眼界高,连魏家主母做媒都瞧不上,怎么会瞧得上自己?
况且,她从前还一直是窦家的四姑娘。
即便如今不是,也是姨娘和马夫生的孩子,人人瞧不起。可窦平宴又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好像早问过他母亲,他母亲也应了一般。
窦姀十分奇怪,想问他时,忽然便被小年的声音打断。
只见小年火急火燎地进屋,附到窦平宴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他脸色微微一变。
他先交代了小年回去看看,又转头望向窦姀。微微一笑,遂报备:“阿姐,父亲正寻我过去,你勿担心,我去去就回。”
第42章 出策
主君找他的事, 即便不问,她也猜到了七八分。
当年的窦洪也是科举出来,文人风骨。因官家赞赏,擢拔四品, 在江陵做知州。
窦姀虽与父亲不太亲近, 却也知道他做知府的这些年里,公正审案、考核属吏、治理水文, 劳心为民。忙起来时只待在府衙办公, 连家门都很少回。随着岁数大了,这几年窦洪积劳过多, 身子骨便没那么硬朗。
昨儿被儿子一气, 险些又给气出病来。云大娘子又不安心,便连忙请了郎中上门, 开些调气血, 养身抑气的药。这时候把窦平宴叫去, 应该人已经歇好了,准备再狠狠骂一通。
弟弟离开没多久,窦云湘也来了。
比起云筝, 窦姀和云湘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僵硬。
主要还是因为性情。云湘柔婉, 好说话,从没有看不起人的花架子。窦云湘生得貌美,又有才情,就连在外头的名声也极好。
原先在几个女儿中, 窦洪觉得大女儿云娇爱摆谱、三女儿云筝太急性,四女儿窦姀又太内敛懦弱。只有二女儿云湘, 娴静温柔,宾客面前能说会道, 一点不好都挑不出。又因为她是兰姨娘生的,所以几个女儿中,窦洪最看重的便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