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深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光滑的头顶,虔诚的叩首,向盘膝坐在佛祖之下的中年僧侣请罪。
“你的中原话,说的已经比师父要好了。”普乐开口,声音在巨大的屋子里回荡,自带宝相庄严。
普深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开口竟然说的是中原话,他赶忙说回萨洛特语。
被编著入佛经的语言,在缓缓说出时,有一种神秘莫测的美感。
“在中原游历的四年,弟子无时无刻都在想念师父与佛寺,如今终于归来,没想到竟忘了乡音,实在是罪过。”
“佛祖会宽恕他虔诚的信徒,你替为师回故土,是全了为师的夙愿,多谢你。”
“不敢,只是可惜,没能完成师父另一个夙愿。”
“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普乐念了一句佛法,轻声笑:“是贫僧参不透红尘之解,才被困于此。”
“弟子受教。”
普深没听太明白,他不知道普乐究竟是放弃了还是没有放弃。
但说受教准没错。
普深想起他得知的消息,同普乐说道:“师父,大庄皇帝册封其七女公主玉阳为太女,已然昭告天下。”
“册封公主为太女?”
普乐自认已经看透人世,明白了很多大道理,但是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听到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让一个女子,继承大庄的皇位吗?
“哈哈哈哈!女子为皇?滑天下之大稽!看来大庄注定会亡啊!”
普乐骤然笑出声,高兴的不得了。
他被送到佛寺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婴儿,主持说他瘦弱不堪,是山林里的狼将他哺育长大,他生来便有佛性加深,却因与狼有一段母子之情,导致他体内恶毒的一面迟迟无法根除。
普乐想了很久,将他困于此的,或许就是那份执念。
若是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他永远是佛国寺的普乐,就不会心生怨怼。
上天既然让他知道了一切,他就必须为自己,为素昧蒙面的父母报仇!不,是只为父亲报仇,母亲?他的母亲早就已经抛弃了他。
时至今日,普乐对母亲早就没了怨恨,对他来说,让沈氏皇族与郑家得到教训,是他唯一的执念,他对这些千里之外的人没有任何感情,他只是想要报复。
想要了结一段因果。
普深想到那日渐兴盛的西北互市,再想一想民间给太女冠上的“琉璃”封号,觉得这个太女不一定会让大庄变弱,甚至可能会变强!
他想要跟师父说一句,但是他看到了摆放在师父手边,显然极受师父喜爱的琉璃杯。
还是别说了。
普深想,就让师父这么以为吧,他可不想再去外面游荡,做坑蒙拐骗无所不及的神棍了。
那个太女连自己的亲哥亲叔叔都能下手铲除,若是栽在她手里,自己绝对讨不着好,普深只是想为师父做事,并不想给师父卖命。
“你继续去西北盯着去,阿依邱三国曾被大庄打败,甚至屈辱的丢了王室,大庄愚蠢的开通了互市,为阿依邱送去他们需要的粮食,迟早会将他们养的兵肥马壮,届时阿依邱会向大庄发起复仇,那是我们的机会。”
“师父,还要去挑拨?”
普深没忍住,流露出了一丝不情愿。
普乐抬头,幽幽看了他一眼,普深吓一跳,赶忙低下头说道:“弟子遵命。”
西北互市是真的热闹极了。
如果给普深选择,他也希望自己多去逛逛,可前提是去逛逛,而不是去做任务。
只希望那位太女不要将眼睛放在西北互市,忽视掉阿依邱那三个废物小国,千万别注意到他啊!
沈玉耀有可能不注意西北互市吗?
怎么可能!
她肯定要注意啊,她可是要靠着西北互市去找棉花啊!
换成她原本世界的地图,棉花和高产量粮食,可都得从西北互市得来呢,西域和北域的好东西太多了。
大庄生活在平原,这一块土地经过上千年农人辛勤的耕种,养活了几千万的人口,广阔的土地上,却不是那么和平。
这片土地经历了太多灾难,祖先们依靠自强不息的韧性生活在此,天塌了自己补,洪水来了自己治,若是天有十日,便射下九日。
他们不依靠神,而神也不曾眷顾此地。
能轻松养活无数人的高产量粮食,并未从这片土地长出来,这里随便一铲子也不能挖出宝藏,倒是有可能挖出墓室。
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百姓还在勤勤恳恳的劳作,期待那贫瘠的土地能给他们带来填饱肚子的粮食,沈玉耀怎能不盯着高产量的粮食?
本来说好开春之后,沈玉耀就该去左州逛逛了,可如今沈玉耀被事情绊住了脚,愣是怎么也走不开。
无奈之下,只能去信,让别人帮忙跑一趟。
因为去左州是拜见江朱韬的父亲,那是名士,不是寻常人想见就能见的,沈玉耀不能去,必须找一个能和江朱韬之父搭上话的人。
其实人选就在眼前,石采文啊。
石采文的母亲乃是小江氏,也就是江朱韬的姐姐,那江家名士,乃是石采文的亲外祖父,她想要见还不是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