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沾县是乐平国的治所,应当是郡府派了人来。奕延也不更换那身血衣,就这么走进了营帐。
见到他这副模样,前来商谈的孙贼曹吓的眼都不知该放哪里了,连忙垂首行礼道:“不知奕都尉到来,下官失迎。山中有匪,何劳都尉费心……”
他话里潜藏的含义十分明白。这是捞过界了,就算乐平有山匪,也不用上党发兵来剿啊!
奕延淡淡道:“山匪袭扰上党,自当清缴。轑阳县城已在我军控制之中,孙曹不必忧心。”
什么?县城都打下了?孙贼曹头上的汗水更多了,结结巴巴道:“这,这如何使得……”
“粮草也会从上党运来,过些时日,自会恢复治平。内史难道不想乐平国断绝匪患吗?”
这说的自然是乐平国的最高负责人内史姜桓。作为内史心腹,孙贼曹又如何不知他的想法。兵匪是可怕,但是没有身边这个邻居更可怕。然而事到如今,再抗议还有用吗?就算告到御前,人家也不过是来剿匪的。没有攻打乐平国各县,也没抢夺他们的城池粮草。谁会管这种舍己为人的闲事啊!
嘴巴长了又合,孙贼曹终于挤出句话来:“哪里哪里。贵军远道前来,又为我乐平除害,自当犒军。我这就去禀报内史,为将军接风……”
他也不敢叫都尉了,直接叫起了将军。
奕延并没有因这退让露出什么表情,仍旧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峻面孔:“孙曹客气了。”
仓促又聊了几句,孙贼曹也不敢再停,赶忙退了出去。
营中,不再有惹人心烦的声音。奕延微微闭了闭眼睛。他的内心,似乎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冷静沉着,分毫不差的处理战事政事;而一半,则在沉寂不语,就像坠入了某种深不见底的空洞之中。
主公要娶妻了。娶的是王氏女。
一个不容拒绝,也不容轻视的贵女。
随后,他还会有更多姬妾。那些配得上他,可以在他怀中温言细语的美人。他还会有子女,儿孙满堂,枝繁叶茂。可以为空荡荡的梁府增添笑语,可以出将入相,帮父兄掌管这庞大的家业。就如任何崛起的高门豪强一般,变成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庞大家族。
这是主公应得的。也是安定上党,乃至并州的最佳手段。
道理,他都懂。可是那空洞,没人为他补上。
然而即便是这样,那理智一面,仍旧未曾消失。就像攀住了洪流中的稻草一样,他不能放手,不能任自己坠入深渊。那是他仅有的了。上党都尉,梁府军长,也是主公最信赖的心腹。
这个角色,他能做到最好。
胸中,有坚冰淌过的声响。奕延重新睁开了眼睛,向着帐外走去。
※
与此同时,一支大军驶入了潼关,向着不远处的弘农大营前进。这是天子御驾,也是大将军祁弘得胜归返的队伍。
匆匆扫荡了长安城后,他不敢多停,抛下还在掠夺财宝妇人的鲜卑兵,率先带领八千兵马,护送天子离开了关中。这才是东海王最期待的战利品,也是他加官进爵的保障,祁弘哪敢怠慢?
不过毕竟是粗人,并未凑齐天子扈从,连御辇都没找到。他只是弄了辆牛车,装上天子就走。其他王公贵族,连车都没有,统统步行。因为这群废物,从长安走到潼关,就花了七日。饶是祁弘带兵无数,也有些恼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