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冲破了奕延混沌的意识,他的牙关格格响了起来:“留下一百八十骑,阻挡追兵。务必尽数拦下!”
那是鲜卑骑兵,人数又多过己方,这道命令,其实是个死令。唯有以死相拼,才有拦住敌人的可能。
然而随行的兵士,都是梁府邑户。是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听到这命令,没有人迟疑,立刻有几名校官拨转马头,迎向敌骑。
奕延分毫没有降低马速,继续纵马奔驰。杀喊声,嘶嚎声,被呜呜夜风吹散,连同血腥抛在了身后。月轮一点点爬到了天穹正中,随后,一片乌云飘了过来,挡在了银月之前。眼前那条不算清晰的道路,也消失不见。
一声惨嘶响起。有马失蹄,轰然摔在地上。这一下,让马队起了骚动。就连奕延坐下那匹花白大马,前蹄也是一软。
一只手扼住了辔头,狠狠一提,让那失控的马儿重新稳住了身形。然而紧紧跟在身后的队伍,却没那么好运。
“将军!夜路崎岖,不能再行了!”
前后左右,皆是一片昏黑。这样的夜路,莫说是骑马,就是步行都艰难异常,再赶下去,只会摔断脖子,妄送性命。
奕延又如何不知?别说是其他马,就连他的爱驹也已经力竭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马儿休息两个时辰,等到黎明时分再次动身。
伸手一探,怀中那人身上的汗水已经散去,开始变得冰冷,但是颤抖还在继续。奕延一把勒住了马缰,有什么宛若电光石火,窜入了脑海。他立刻下令道:“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前行,一路随我去找地方暂避。”
这是分兵之计。万一没能挡住追兵,那些继续前行的人马,就可以成为诱饵,引开敌人。
梁峰一直带在身边的亲兵队长二话不说,拨马前行。又有十骑,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奕延并不开口,拨转马头,向着一旁的山林驰去。又摸索着行了一刻钟,他们在山脊旁找到一处避风的山洞,奕延翻身下马,抱着怀中之人向洞内走去。
这里不知荒芜了多久,净是枯草尘埃。几名护卫飞快清出了一块干净的地面,铺上毡毯,奕延这才躬身,把怀中抱着的人放了下来。一路颠簸,那人面色的血色已经褪去,双目紧闭,浑身瑟瑟,手指弯曲成钩,抓着衣领,似乎想把那件衣衫从身上扯下。
奕延心中痛的一抽,低声道:“所有人都出去,轮班放哨。再取些水来!”
几人见郎主如此模样,也是又恨又怒,飞快退了出去。奕延燃起一团篝火,转身回来,犹豫了一下,伸手解开了梁峰的外衫。
就在刚刚,他突然记起了自己曾经见过主公这副模样。那是三年前,自己初入梁府的时候。主公因散毒发作,状若癫狂。那时,他听绿竹无数次叨念行散之事。要寒衣寒食,要温酒祛毒。若是行散不当,便有丧命的可能……
外袍在他的手指下,松了开来。接着的,是里衣。那白皙的身躯上,高热般的温度已经退去,变得冰冷粘腻。然而再冷,也不能为他取暖,这是寒卧行散的必备条件,还要用冷水冲身……
“将军,水来了!”外面传来声音,奕延没让他进来,起身走到洞边,接过了水,低声道,“把帷幕也挂上,以免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