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峰扶住了箭垛,也稳住了自己遥遥欲坠的身形。万事万物都从耳边消散,他目中只剩下了那道身影。一手提着血肉模糊的人头,一手握着银光闪烁的刀刃,骑在那匹被血浆染红的骏马之上。
隔得如此远,他却好像能看到那人面上的神情。冷冽、凶煞、戾气满溢,还有焦急若渴的愤怒。
敌酋授首,两营开始了追击。面对溃败的敌军,已经不是战斗,还是一面倒的屠杀。梁峰就这么站在城上,扶着冰冷的城墙,看着下面血腥的战场。神魂深处,也随着马蹄脚步,驰骋在荒野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鼓声停了下来,追击的人马慢慢返回。这时,他该下令开启城门,迎回那群为晋阳解围,以不足四千兵马击溃了八千敌军,甚至还包括的两千鲜卑精骑的英雄。可是梁峰没有,相反,他缓缓抬起了手,指向了西南方向。
“把大军接回晋阳!”
他开口说道。但是那音量,远远不足以传到城下。甚至,这个动作,都可能被人遗漏。城墙之上,有那么多身影。隔得如此远,怎么可能看的分明?
然而那驰向城池的骑队停了下来,正中领队那人手上一抛,一颗人头滚落在被鲜血浸湿的泥土之中。那是刘虎的项上人头。用空出的手在胸前按了一下,那人行了个梁府军礼。头也不回,向着离石方向而去。
在他身后,张和也开始收兵,但是并未跟随骑兵,而是向着城中赶来。
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梁峰心中最后的那点紧绷也消失不见,身形一晃,险些跌倒。不知何时,葛洪已经来到了他身后,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使君!”
梁峰站稳了脚步,用力捏了捏掌心,才缓过劲来,低声道:“无妨。搬开城门内的沙袋,迎张将军他们回城。打扫城头,安抚百姓,大军很快就会归来。”
“使君,我们胜了!”葛洪声音里也多出了几分难以自抑的喜意。
然而梁峰的声音里,却没有那样的波澜。他轻轻点了点:“嗯,我们胜了。”
一场死地求生的,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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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短短两天,令狐盛的头发就白了小半。稳住了军心是不错,但是在敌人眼皮子底下退兵,仍旧不是件轻松事。要防着骑兵来犯,要警惕夜间袭营,还要担心自家人马会不会突然崩溃,营啸叛乱。就像一群羔羊哆哆嗦嗦边走边停,防备着跟在身后的狼群。
这次匈奴派来的是轻骑,也就证明对方粮草不会太足。离石已经荒了那么久,估计也供不上大军粮秣。最多也就是两三日,敌军一定会再次发起攻击,甚至调派晋阳围城的刘虎众,给他们致命一击。
然而再怎么担忧,他也无计可施。大军不能走得快了,更不能毫无防备的回到晋阳。那群上党兵马,到底救下了城池没有?若是坚攻不下,又要如何应对?
然而在提心吊胆了两日后,快马便带着消息从晋阳飞来。
“晋阳解围,刘虎授首?!”令狐盛猛地站起身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信使累的面色惨白,但是声音激昂,“奕将军已经率骑兵赶来!还有京陵、中都、邬县三城,也被夺回!”
“好!好!”令狐盛连叫了两声好,只觉得肩头都轻了数分。这奕延果真是个将才!上党才有多少兵马?竟然能打败刘虎那一万敌兵,还取了对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