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穿了就是丛墙头草,嘴里念着忠义,自诩是清流名士,可转头啊就用沾着旧主曹魏鲜血的双手来侍奉司马家了,被司马懿灭了三族的何晏,被质问高贵乡公何在的贾充,其实都是同一类人,就这群人,你能指望他们有多高的政治觉悟?
八王之乱,司马王氏引狼入室,北方大乱,这帮人把数百万孱弱无依的百姓丢在五胡的马蹄下,自己逃到了江东,他们哪里还记得管这旧国数百万黎民的死活?这说的就是以琅玡王家为首的东晋那些个豪门士族。东晋代代都有君臣喊着要收复中原,打着北伐的大旗,样子做得是十足,可实际上北伐就是个好看的幌子,争夺兵权才是真的,祖逖死后,东晋的士族打仗就是为了争夺兵权。
东晋门阀凌驾于皇帝之上,尤其是东晋初期,君权由臣子赋予,君主看不顺眼可以废了再立,家族利益千秋万代。在东晋那帮门阀大户的眼中,北方汉人的死活可不关他们的事,巩固家族地位才是首要。以琅玡王氏为首的门阀全是这样,政治黑暗时,王导身居高位手掌重权,本当肃清朝堂给东晋换点新鲜的血,可他却宥于门户私计,天天为了自家的事儿打算,晚年更是尸位素餐,专业和稀泥,而他不仅不觉得羞愧,还洋洋得意说后人当思他愦愦。后来的桓温有句话,说的是王家的王衍,可我觉得这句话和琅玡王家其他人也挺配的,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虚,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后来的王导之所以没落个王衍一样的凄惨下场,无非是他的运气比他从兄稍好些罢了,若是同样落在石勒手上清算一笔,无非又是个王衍之流。东晋诸位臣子,大抵如此。”那位学者说完了,抬手从一旁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王悦一直走在那儿看着那人,他静静听着,一字一句,他听得都很清晰。
一千八百年前的旧事,两百年风云,轻描淡写不到四个小时便说尽了。
王悦忽然记起那年并州冷却的烽烟,记起那个从并州远道而来吊儿郎当的少年将军,他记起那年凉州疆场,战死东晋将士的尸首被饥民蚕食到只剩一副副苍白骸骨,他记起那年幽州漫山遍野浸着血色的鹅毛大雪。
他还记起那一年王家祠堂草木深,他跪在王氏列祖面前,王导第一次对他动家法,他跪在地上浑身是血,却仍是笔直着腰背一字一句淡漠地背着王氏家训。
“君子不让,修身以齐家,泯躯以济国……”
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人笑尔书生气。望着台上的人,王悦想的是,你又算什么东西?
王乐听着那专家说了一阵子,看着幻灯片一页页从眼前打过,虽然不是太懂,但是觉得这人还挺有道理,她回头看着王悦,“这说的挺好的啊!”
王悦看了一会儿,淡漠道:“说的大部分是错的。”
王乐一听就知道王悦吹牛,王悦是她哥,她还不知道王悦打小有几斤几两,她下意识就说了一句,“王悦你别装了,这是历史教授,他能有错?”
说的是我爹,我能有错?王悦淡淡地看了眼王乐。
“王悦!”
王乐忽然开口喊了声,伸手去拽王悦的袖子,拽了个空,她朝着忽然起身离开的王悦喊道:“哎!王悦你干什么去?哎呀怎么回事啊?”她忙收了手机,起身跟了上去。
第23章黎明
瓷杯压住了淡青色的宣纸,毛笔蘸了墨,王悦负手立在桌前,面色淡漠,执笔的手腕微动。
王乐在房门口靠着门框皱着眉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自打听了讲座回来,就一个人站在屋子里写毛笔字,从傍晚一直到现在,一刻都没停过。不知不觉间天色都已经很晚了,屋子里一片沉沉的黑暗,他却还是立在那儿,腰背笔直,就像把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