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潮府一事,秦桢多?日前就已经和乔氏说过,今日再遣闻夕过去?,也是想着再说一番。
闻夕颔了颔首,余光瞥见了怀中?的行囊想起晨间撞见的场景,神色带着些许不悦但更多?的是不自然,她道:“夫人还给我带了些物件给姑娘。”
秦桢甚少见过她脸上出现如?此尴尬的神色,循着视线定定地看?向她始终抱在怀中?的行囊,狐疑地看?她,“是什?么?”
“……”闻夕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眸,眼看?离城门口还有不远的路途,动作敏捷地解开?了行囊,露出行囊中?一道又一道的名帖,而后抬眸看?向神色稍显震惊的姑娘,道:“夫人说,这?些是她近段时日收到各世家递来的名帖,她已经筛选过一番留下这?十余人,命我一定要?盯着姑娘将这?些男子的名帖看?完。”
望着神情愈发惊诧的姑娘,闻夕停顿了下,耳畔回响着夫人叮嘱的话语,翻出摆在最上头的递给她,说道:“夫人还说了,姑娘定要?从中?挑选三四个合眼缘的,到时回京了就再相看?一番。”
清澈如?水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半空中?的名帖,别说十来册名帖,就是一册秦桢都没有想过会出现在眼前,只是这?事说令人惊奇也端不得多?么的惊奇,闻夕神色如?此尴尬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是因为这?事。
沉吟须臾,她问?:“你过去?时,姨母在做什?么?”
闻夕也没想着要?瞒她,只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言说才?拖到了现在,她摸了摸鼻子,道:“我早些时候过去?时,江家夫人和许家夫人都在府中?,我在外等候时,两位夫人不知怎么的就起了口角。”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是他人告诉自己,说江家和许家两位夫人起了口角争执,闻夕都会觉得那人是在诓骗自己。
偌大的盛京中?盘踞着不少的世家大族,江家和许家也称得上是世家中?甚是有头有脸的府邸,而江家夫人和许家夫人也是出了名的端庄,怎么可能像小儿玩闹般起争执,且说到最后言语间都毫不掩饰对?各自孩子的夸赞。
言辞间的意思就好似若是姑娘不选择她们家公子,那姑娘往后必然会后悔。
这?话听?得等候在院中?的闻夕瞠目结舌,和院中?伺候的丫鬟对?视了好几眼,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听?完闻夕所言,秦桢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垂眸掠了眼行囊中?一道又一道的名帖,想来这?些时日应该有不少人前往国公府小坐一时。
如?此想着,她眼眸深处的笑意散了几分。
秦桢知晓自己是祁洲一事被外人得知后她的生活会受到干扰,可她没想到这?份困扰国公府也会经历,不过,“沈聿白不在?”
闻夕不知姑娘为何提起世子,摇摇头如?实道:“我打听?了番,下人说世子这?段时日早出晚归,甚少有人能够瞧见他的踪影,姑娘是要?找世子吗?”
对?上她狐疑的目光,秦桢微怔须臾,摇了摇头,“没事,问?问?而已。”
说罢探头望了眼窗棂外,车舆现下所在的位置,与城门口相隔不过百来丈的距离,她和周琬约好在城门口见面,也快到了她们约定的时辰,不过王府的马车似乎还未到。
闻夕快速地从另一侧窗棂环视了圈,确实没有瞧见王府的马车,“琬姑娘还未到。”
秦桢收回视线,“应该也快要?到了,等等就行。”
只是说完后,快要?靠近目的地的马车本应该放慢速度,谁知临近出城门之时马车却?忽而加快速度疾驰了起来!
收拾着名帖的闻夕被忽如?其来的加速弄得身体一歪,若不是秦桢眼疾手快地稳住她的手,她的额头定是要?狠狠地撞上车舆横壁,闻夕眼眸微微瞪大,不明所以地敲了敲舆内墙壁,高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人回答。
回答闻夕的,只有呼啸而来的风声?。
秦桢眉梢微凝,搀扶着闻夕的十指在眼角余光瞥见窗棂外的场景时不自觉地收紧。
窗棂外,她们已然是出了城门。
疾驰的马车奔波于?车马跑道上,扬起的尘沙一缕接一缕地飞来,弥漫在眼眸前的黄沙挡住了视线,依稀只能掠见快速而过的径路。
闻夕连忙上前挥开?帐幔寻找车夫。
四目相对?间,车夫挥舞扬鞭的动作又快了几分,忙不迭地催促着马匹往前赶路。
见状,闻夕凝着眉,身体不由得往外探了些许,拍了拍车夫的肩膀,“停下!你这?是要?去?哪里!”
“少管闲事!”车夫头也不回地说着,手中?的动作更迅速了。
被呵斥住的闻夕愣了下,眼看?着马车拐离跑道往西边跑去?,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抓住扬起的长鞭,可是抓了好几次都抓不住,只能抓住车夫的肩膀,道:“赶紧停下!”
坐在后头的秦桢环视了圈窗棂外,余光瞥见车夫回头看?来的凛冽目光,他眸色不似平日那些车夫那般温和,更有一种习武多?年之人的冷,“闻夕——”话语还未说完,适才?还在她眼前的闻夕转眼间忽然消失在视野之中?!
“闻夕!”
秦桢惊呼出声?,紧接着就听?到似有似无的□□声?,但只是短短的一瞬,双手连忙搭上窗棂探身往外看?,一眼就瞧见被车夫推落下马的闻夕,她状似痛苦地撑着地,试图朝自己的方向爬来,可谁知下一瞬便径直倒下。
秦桢神色凝紧,搭在窗棂边缘的指节泛着不正常的白,无措、不解等思绪一点接着一点涌上脑海,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被这?些汹涌而来的思绪挤满。
秦桢指尖微微颤抖着,心口一下又一下接连不断快速地撞击着胸膛,几近要?从嗓子眼蹦出,她神情紧绷地盯着已经落下的帐幔。
车夫不对?劲!
他不是普通的车夫。
可他到底是谁派来的,又是为了什?么而来,秦桢一时之间也不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缓下心中?的紧绷,颤抖的指节小心翼翼地拆下头上的簪子,紧紧地将垂下的流苏拽在手中?,不让它发出一点点声?响,刹那间,她在庆幸今日佩戴的是金簪,还可以有东西用来防身。
身体往后倾斜时,秦桢下意识地看?向窗棂外,眼前掠过一棵又一棵的树木。
马车正在往山上走。
不知又往上走了多?久,马匹忽而长啸一声?,车舆倏地停下!
秦桢紧握着簪子的手心紧了紧,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靠背部抵住车垣,澄亮的眼眸中?被紧张掩住,她双手交叠握着簪子,用簪子的尖部对?准帐幔。
帐幔倏然被人从外掀开?。
下半张脸被黑布挡住的男子出现在秦桢的视线中?,男子的身后还跟着四个人,都是和他一样的装扮。
男子瞧见她握在手中?的簪子,不甚在乎地轻笑了声?,下一瞬倏地上前一手夺过她手中?的簪子,另一手干脆利落地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扯落出车舆外。
拉扯之间秦桢的脚踝撞上了车舆,眉梢微微皱紧,双手都被男子擒住,动弹不得,她环视了眼周围的环境。
陌生。
是她从未来过的山林,且四下遍布树木及灌木丛,除了他们之外,别说是人家,就是人影都没有。
视线与男子对?上时,秦桢稳了稳心神,凛神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男子接过下属递来的缰绳,一圈一圈地将眼前女子的手腕捆紧,确保她无法自己挣脱开?,做完这?一切他才?道:“谁派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又何必在乎是谁呢。”
霎那间,秦桢心中?有了猜测。
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实在没想通是否有得罪了谁,又与谁结怨,足以让那人要?了自己的性命!
望着眼前容颜娇俏的女子,男子啧了声?,只觉得可惜,如?此一美人,今日就要?香消玉殒于?此。
他睨了眼树木之后的山崖,山崖下方就是湍急的河流,这?儿虽不及半山腰,但从这?儿将人扔下去?,也足以叫人寻不到下落不说,小命也难以保住。
男子将秦桢扯了起来,掠见她眼眸中?闪烁的水光,忍不住多?嘴了句:“姑娘要?怪,就怪平日里过于?惹眼令人眼红,若不然,还能多?活——”
他顿了顿,脸上的闲散霎时间退散,凛神看?向上山的路径。
秦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策马扬鞭而来的挺拔身影倒映在她漆黑的瞳仁之中?,来人脸庞上的冷冽铺天盖地奔涌袭来,十二月的寒天也不及他眸底的寒。
看?到沈聿白的刹那间,在眼眸中?打转多?时的水光差点儿就溢了出来。
男子和自己的同?僚对?视了眼,忙抽出剑刃以秦桢作为挡箭牌挡在身前,另一手持剑指着来人,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沈聿白幽深清湛瞳孔中?的紧绷散去?,上下打量着秦桢外露的身子,想要?看?清她的身上是否有伤痕,对?上她饱含水光外露着害怕之色的眼眸时,他的心颤了下。
他翻身下马,干脆利落地抽出马背上的长剑,一步步地往前走,“松开?她。”
男子看?着来人,一眼就看?出此人的难缠,思忖须臾,他抬起手中?的剑抵上跟前女子的喉间,往下压了压,道:“再往前走,我现在就杀了她!”
扬动的玄色长衣停下步伐。
黑衣男子松了口气,谁知下一瞬手腕忽而被人咬住,咬住的牙口就像是使了毕生的力气,痛得他呲牙咧嘴下意识地往外抽手。
抓住他往外抽手的刹那,秦桢倏然往下低头伶俐地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朝着沈聿白跑去?,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她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沈聿白快步流星地走过去?,牵住她被捆住的手腕,欲要?给她解开?缰绳时,余光瞥见一道凌厉的剑刃袭来,他拉着秦桢往身后一躲,利用手中?的长剑挡去?来人刺来的剑刃。
被挡了一剑的男子眼眸瞠起,“都给我上,多?个来寻死的就一道葬了。”
话音落下,他身后跟着的四人动作利落地围上。
沈聿白反手握住秦桢的手腕,指腹微微摩挲着她的腕心,安抚道:“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黑衣男子冷眼看?着他们,闻言笑出声?来,抬手示意众人一同?围上。
沈聿白将秦桢护在身后背对?着围上来的黑衣人,着意不让他们绕到身后去?伤她分毫,一边与不断袭来的人影交织缠绕,利剑相撞发出的声?音响彻云霄,惊得林间小憩的鸟儿齐刷刷地飞起。
躲在他身后的秦桢眼眸微微瞪大,眸光四下流转转动观察着提剑刺来的人影。
为首的黑衣男子也看?出与他们交手的男子为了护住身后的人,多?是利用剑刃抵挡他们的攻击做躲避姿态,而不是主动往前袭击,若是如?此定是不能撑太久,除非有人在来的路上……
意识到这?点,黑衣男子神情凛紧,低语道:“速战速决,攻击那个女的。”
话音落下,几人的袭击目标霎时间发生了变化?,不再和沈聿白纠缠打斗,而是不断地尝试袭击他身后的秦桢。
秦桢跌跌撞撞地跟着沈聿白的步伐走,眼看?着几个男子与他纠缠打斗,余光瞥见一道折射着日光的剑刃刺来,似乎不过一丈的距离,她眼眸倏然瞪大。
顷刻之间,与他人打斗的剑刃霎时间变了方向挡住了她眼前的长剑。
秦桢还未来得及长舒一口气,耳畔清晰地听?见利剑刺入肉体漾起的‘扑嗤’声?,她连忙侧眸望去?,恰好瞧见利剑抽出的一刹那淋漓鲜血奔涌而出,不过少顷之间就浸湿了他的衣裳。
“沈聿白。”
她嗓音惊颤地唤着。
夹杂着失措的惊慌语气回荡耳畔,沈聿白眸光掠向身侧那道神情紧绷的面容,抿紧的薄唇漾起一抹笑,握着她的掌心安抚性地捏了捏,余光瞥见刺来?的利刃,眼眸中的笑霎时敛下,被凛冽取缔。
他的视线不曾及过伤口半分,秦桢担忧的眼眸簇起一道火光,没想到他还能笑出来?,步伐跟随着他转动时,眼眸中的光散了?几分,剩下浓郁的担心。
浓稠的鲜血气息漾过她?的鼻尖,微微垂下眼眸就能够瞧见紧握着手腕的男子臂膀不断地有血水溢出,几近将整条手臂的袖摆浸湿。
弥漫着被日光焯烫过的铁锈味接连不断地朝着她的眼眸袭来,带起了?眼眸中一道又?一道的水气,薄薄的雾气几乎要将双眸覆盖住,令人看?不清前路。
耳侧再次传来?闷哼声和利刃刺入臂膀的声响,被一把拉扯开的秦桢倏然抬起头,随着利刃抽离肉体而?漾起的血色迎面奔来?,电光火石之间,白皙娇嫩的面庞被淋漓鲜血覆上,一股恶寒自心底渐渐漫起。
没过双眸的鲜血恰似忽而?从天而?降的巨石般,砸得?她?晕头转向的,眼前忽而?一片漆黑的她?下意识地反手握住男子的手心,身子倒下的刹那间手臂忽而?被人搂住,将?欲要倒下的她?紧紧地扣在身侧。
身子往后倒向遍布嶙峋石子和荆棘斜坡瞬间,沈聿白紧紧地将?秦桢扣在怀中!
看?着两道身影前后翻转朝着树林深处倒去时,反手握着剑柄的黑衣男子往下追了?十来?步,漆黑的眼眸不疾不徐地扫视着四下的环境,他们翻涌而?去的尽头是拱出半截的峭壁,峭壁下是奔涌不息的湍流,他停下了?步伐。
黑衣男子闻着空中弥漫的血腥气息,眼眸皱着微微抬手,欲要离去时余光瞥见停在不远处的马匹,瞳孔中闪过一道精光,上前翻身跃上骏马,其他人坐上车舆长驱而?去。
迅速朝着峭壁翻涌而?去的两道身影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嶙峋石子划破男子裸露在外的手背漾起一道又?一道的血迹,往下翻滚几近要奔入峭壁深处的刹那间,一道巨大的石头出现在沈聿白的视线之中。
两人身影撞上巨石的刹那间他将?秦桢紧紧地扣在怀中,脊背倏然撞上巨石,眼前一黑时耳畔传来?一道清脆响声,是她?额间撞上巨石发出的声响,沈聿白还没有来?得?及查看?,猛然失去了?知觉。
耳侧响起吵杂的响音时,黑沉思绪陡然回笼的沈聿白倏地睁开眼眸,破旧不堪的墙垣屋顶映入他的眼帘,凛起的眼眸微转之际对上一双布满疑惑的老者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