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十有八九又是在胡说八道。
她一直就是个骗子,投机取巧的歹徒。
只要给她分毫喘息的余地,她就永远是用那种堂而皇之的坑蒙拐骗腔调,说一些……荒诞不经的事情。
可偏偏,他词穷了。
看着她低头哭泣,看着她露出耳后刚刚被炉火烘烤干的柔软的发丝,看着她柔弱无骨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
他发现自己竟有一点点想要相信她。
虽然只有一点点,却让他的呼吸瞬间乱了几分。
下一刻熟悉的恼怒再次涌上胸口,楚凌沉口鼻尖忽然呼出了一口短促的气息,他咬牙切齿道:“颜鸢。”
颜鸢泪眼婆娑抬起头。
楚凌沉冷道:“你再哭一声,孤不介意让你原路返回。”
这意思就是扔回水里去。
“……”
*
行吧。
你狠你说了算。
颜鸢果断收起了眼泪,搬动椅子,吭哧吭哧绕到了火炉的另一面,专心烤起了衣裳。
她其实不是很想得通楚凌沉生气的原因,普通男人在听到一个女子,因为“痴恋”自己而做了蠢事,就算不感动,起码也不至于生气吧。
他到底在生气些什么呢?
颜鸢百思不得其解。
楚凌沉放完狠话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在穷追猛打的意思。
他只是冷着一张脸,喉咙间滚过一句低沉的话语,随后便黑着脸走到了远一些的御座上落了座。
颜鸢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也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她见好就收,专心烘烤起自己的衣裳。
夜色已经深沉。
湖畔上起了一阵风,吹灭了船舱里的蜡烛。
于是船舱忽然暗了下来,只有火炉的炭火发出橙红色的光亮。这光亮只照亮了颜鸢周围的小小一圈地方,把她的指尖也照成了半透明的血色。
她便彻底看不清楚凌沉在做什么了。
但她知道,楚凌沉还在看着自己,就像是一条潜伏在暗夜里的蛇,慢条斯理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时光一滴滴流逝。
颜鸢的衣裳已经干了一半。
楚凌沉一直没有开口下令泊船的意思。
颜鸢冒险开了口:“陛下,船什么时候靠岸?”
她毕竟是偷跑出来的,得在天亮老和尚送稀饭前溜回佛骨塔才行。
可是楚凌沉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他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头颅自然垂下,一副高傲的蛰伏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