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挂着个工作牌——宠物美容师。
我,容戎,绝代杀手,竟然在这里给狗剪毛。
气死我了。
还别说,这狗挺可爱,就是太爱叫了,这博美狗,真不听话。我端详许久,把它头顶上的一撮毛往左边撇,好了,这样就看不见它的秃顶了。
很悲伤的是,我虽然是宠物美容师,但我技术很差,因为我压根就不是真正的宠物美容师。现在这只博美变成了癞子狗。
癞子博美很难过,我也很难过。
我跟癞子博美在宠物店抱头痛哭。
很令人惊讶对不对?为什么我明明是一个接到啥时候,竟然变成了宠物美容师。
这得从我出生说起。
我真的是个杀手,天才杀手,从小被柯罗纳家族培养,直到我十七岁那年进入由首领他弟率领的暗杀部队。首领是个纯正的意大利人,但首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我的直系老大,他是个中意混血,他认为我跟他在十八代以前说不定是亲戚,对我非常好。
我的老大,罗恩,是个白痴。
罗恩为了向他哥证明他具有真才实学,带着暗杀部队独立经营。我早该料到的,从他向他哥独立那天起,我就应该收拾铺盖回国退休。
罗恩惹了不少麻烦,首领暗中给他摆平了,还让我不要告诉他。罗恩的确很能闯,虽然闯得一身血,但在地下世界闯出了不小的名声。我作为他的心腹,自然水涨船高,别人见我都得喊声戎哥好。
但他是真的白痴。
他还喜欢吹牛逼。
那天昏暗的酒馆里播放着蓝调音乐,我跟在他身边,背着一把冲锋枪,他在跟别人私下谈判,我得保护他。酒馆是柯罗纳家族的地盘,没有不长眼睛的人闹事,于是我很放松。
罗恩也相当放松,喝了酒就开始吹牛逼。
他吹了一个让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牛逼。
“你知不知道,中国地下军火一大半都是我提供的?”
当时我腿都软了,这个b吹牛逼就算了,怎么还吹这么大的牛逼。大哥你吹牛逼你吹点实际的行不行,这么大的牛逼圆不了啊。
然后罗恩揽着我的肩膀,骄傲地看向谈判对象:“你知道这是谁吗?我戎哥,我在中国的代理商。”
我:?
我当时差点晕过去,他吹牛逼就吹吧,怎么还把我带上了。
“中国生育了我,意大利养育了我,我在意大利呆了这么久,我得报效祖国。中国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罗恩大着舌头说。
我长大了嘴,震惊地看着他。
造谣也不能这么个造法啊,他在中国唯一做的生意就是帮他的中国朋友代购,还他妈被海关查了。
解释不过来了,他的话在酒馆里被听了个清楚。第二天我们暗杀组织敢在中国贩卖军火的事情已经在地下世界传开了。
这只是个开头。
罗恩不仅吹了牛逼,还妄图去黑吃黑。
东南亚那边有波人把罗恩的牛逼听进去了,要跟我们交易军火。
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压根没有军火啊他妈的。
首领不愿意帮罗恩收拾这个烂摊子了,说要让罗恩长记性。我好想求求他,让罗恩长记性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让我也长记性。
罗恩并没有拒绝东南亚那波人的交易请求,看他们给得太多了,直接派手下搞了几箱水枪去公海偷摸交易。
理所应当,这事被发现了。
与此同时,我在外面出任务,完全不知道罗恩捅了大篓子。
那时我背着我的狙击枪出任务,很尴尬的是我刚在楼顶上打开包,发现我把吉他包和狙击枪盒搞混了。
我带了一把吉他。
我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看了一眼对面楼里的目标的背影,感到了史上最长的沉默。但我的目标突然消失了。
我忽然想到了前几天在网上看的,杀手在狙击目标时,目标忽然从瞄准镜里消失,然后从背后抓着杀手的头发,强吻杀手。
哥捂住嘴巴,哥的初吻要没了。
果然,目标从我背后走来,带着他的保镖,呵呵一笑:“那是替身,你是对方派来的杀手?”
我完蛋了,我不仅是对方派来的杀手,而且还没枪。
我抱着吉他,问:“我不是,我叫容杰伦,我只是一个音乐家。”
我给他弹唱了一段水星记,他们都被我感动了,顺利蒙混过去。真是的,没见过这么弱智的目标。
我劫后余生一般背着吉他回到组织,跟罗恩两两相望。
我说:“老大,我们组织基地怎么只剩下一堵墙了?”
罗恩说:“被人炸了。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就是,现在整个组织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说:“草。”
其实我们组织人本来也不多,加上我和罗恩一共六个人,有两个知道罗恩吹了大牛逼后直接跑了,还有两个听说罗恩要去黑吃黑后直接翻脸不认人问罗恩你谁。
也就剩下我这个出任务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大冤种。
罗恩说:“你去招下人吧,我们暗杀组织只剩下两个人算什么好汉?”
就这样,我带着狙击枪,摇着花手飞到了中国,成为了一个光荣的宠物美容师。
成为了一个把博美剪成癞子狗的宠物美容师。
那个白毛男非得让我给他的博美剪毛,眼里的慈祥和关怀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知道他在脑补一些什么东西,感觉他像个神经病。
最后我把癞子博美交给他时,他非常悲愤,留下一句:“你……你怎么这样啊?”
我哪样了,我本来不是宠物美容师。
我本来以为我跟白毛男这辈子只遇见一次。
没想到还有第二次。
我的房子租在一个高档小区里,那天我为了锻炼身体决定走楼道。
快走到家时,看见了两个下体相连的男人。
我:?
瘦子抱着壮汉“啊啊啊”地叫,壮汉把瘦子怼在墙上日。
我舔酸奶盖的动作一下子凝固了,震惊地看向这两个在楼道里进行宇宙生命起源大探讨的两个男性研究生。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真的。我见过人脑袋爆炸,见过手飞腿炸,见过大肠刺身,就是没见过大白天在楼道里进行生命探讨的两位成年男性。
他们也凝固了。
瘦子说:“我说我是瑶,骑在他身上放大招,你信吗?”
我没说出信不信的话,因为这一幕实在太踏马震撼了。由于从小待在国外,听别人说中国人都很保守,现在看来,这个观点也许需要辩证地看待,事物都有两面性,以后不准这么绝对了。
然后——
上次那个非让我给他狗剪毛的白毛男也出来了。
白毛男也是个人才。
他提着一袋垃圾,叼着烟,好像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穿着浴袍,衣襟拉得挺开,都能看到他胸前的纹身了。
我靠,什么运气,回个家能遇到两个探讨生育的和一个白毛暴露狂。
白毛男看见了我,还看见了在墙角体体相连的男同。
“现在黄片这么高级啊?3d的,还自带观众?”
他扔完垃圾就离开了,还回头看着我笑。
我默默舔掉盖上的酸奶,拿出手机自拍一张,试图用肉眼看看今天是不是印堂发黑。
这张自拍照得不错,准备裱在朋友圈。
我发出去不到五分钟,有个我不认识的人评论:你好可爱。
我:?
这几把谁啊?
我这朋友圈新注册的,好友没几个。我盯了一会儿这个人的头像,点进聊天记录一看,呵呵空无一物。
我私聊:大哥你是?
忧郁金香:找你剪过狗毛的,这么快就忘啦?
我靠。
这个忧郁金香是那个有纹身的白毛男。怎么回事,一个胸口上纹麒麟的白毛男怎么微信名叫忧郁金香。
我:对不起忧郁金香,没认出来你。
忧郁金香:没关系一枪一个霸王龙,以后我们就认识了。
我想起来了,这个白毛男因为我把他的狗剪秃了来纠缠我,非得让我加他的微信,说是以后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他说的“给你点颜色看看”就是在我自拍下面评论“你好可爱”。
哈哈妈的虽然他挺没素质但是眼光很好。
从来没人说过我长得可爱,他们一般说我长得很狗。最比如罗恩他说我的狗是一种由内到外发自内心的狗,总之第一眼看过去就很欠打。我只是长得帅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嫉妒我。
我也没有很狗,唯一一个对不住的人就是我以前做教官带过的一个学员,把他推出去当诱饵吸引敌方火力,我缩在草丛里吃自热火锅。要真要说“狗”这个问题,还得是我兄弟。他说他出任务受了重伤,让我去救他,结果我一过去全他妈是警察,他说监狱余生有我相伴才不负此生,要不是我聪明把我们首领也骗过去了,我还真的在监狱唱铁窗泪。
我抱着我的巴雷特82,默默给白毛男回复一句:行,勉强算是。
隆重介绍一下我的一生伴侣、知心好友、血肉至亲:巴雷特82。
我的巴雷特82是我的baby,那么多狙击枪我都没带,就带了它,它是我童年的回忆,治愈我一生的存在。
如果不是巴雷特82,我可能就不会在我六岁那年的考核中成为唯一的幸存者,也不会被柯罗纳家族选中。
啊当然不是什么年仅六岁的我用巴雷特狂狙大象这种离谱的事情。
主要是当时我觉得这枪太帅了,背着枪开始在山林里准备作战,对着山林狂转圈炫耀。巴雷特太重把我整个人带倒,然后我的后脑勺磕在石头上,我他妈直接昏迷了三天。
醒来后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唯一的幸存者。自那以后我就有了一个“天才杀手”的称号,试问全天下谁能在年仅六岁就杀人如麻?!年仅六岁就一举夺魁?!
反正我不能。
但牛逼都吹出去了,柯罗纳老首领洋洋自得——哇没见过这么天才的杀手吧。我都不敢给别人说其实我一个人都没杀,而是在林子里晕了三天。
尴尬的是老首领在外面到处说我是一个天才杀手,我迫不得已每天加练,你看过凌晨四点的训练场吗?我看过。我真正坐实了“天才杀手”的名号,但只要我不说,谁又会知道我每天都在凌晨四点进入训练场当一支铿锵玫瑰呢。
“好兄弟,以后还带你到处浪。”
我抱着巴雷特亲了一口。
我还没来得及向巴雷特诉说我的真情实感,真实告白,我的手机收到一个来电消息。
我这人自创了一个定律——罗恩定律,当罗恩不发消息开始打电话时准没好事,除非发年终奖。
我真想把手机给扔出千里之外。
罗恩独特的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他妈直接隔空一拳。
他单刀直入:“你把巴雷特带走了?”
“啊是啊,我一个搞暗杀的总得带装备吧?”
罗恩非常愤怒:“大哥那你带其他的枪啊,你带巴雷特这种反器材干什么?暗杀航母还是暗杀坦克用得到巴雷特?我们组织已经很穷了,你现在把我们组织唯一的排面带走了,真有你的。”
“行,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就辞职了,组织最后的遮羞布也没了。”
“错了戎哥……唉我不是这个意思。”罗恩一顿,“我是想说,容戎,我准备来中国。我他妈在意大利快被我哥骂死了,你得收留我。”
“fw,你有签证吗?”
罗恩立马来劲:“我没有啊!我不信你有,但你都去了你肯定有办法,你帮我想。”
我说:“鲨臂吧你,我本来就是中国人。”
罗恩说:“我不管,你怎么过去的?你还带了一把枪,总不能是蹲在轮船上偷渡过去吧。”
我说:“我摇花手飞过去的。”
罗恩:“神经病是不是?”
我嘚瑟:“你可以试试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不断重复这一过程上天,你就可以步行过来了,我帮你查一下航线别撞人家飞机上了,你可以死,但是别祸及无辜群众。拜拜喽罗恩,你暂时先待在意大利跟那帮人进行游击战吧。”
说时迟那时快,我直接挂电话。
罗恩,再见。
我也不想当什么hr,我只想当一个退休老人。
我拉黑了罗恩的电话号码,点开微信,眼前一黑。
收到了白毛男发来的新消息。
白毛男:我们不自我介绍一下吗?!!呜呜好冷漠!我们是邻居!
我:不了金香哥。
白毛男:我叫燕澜,嘻嘻。
靠他完全不看人消息。
不是他嘻嘻什么啊。
我难过地给他备注上“白毛男”。
白毛男:那我们以后就认识了,邻居之间相互帮忙呀≧w≦/
白毛男:我一个人住哒,你想来随时来!你呢,我看你好像也是一个人住哒˙e?
……
联想到那个胸口纹着麒麟,目测身高一米九的男人,我打了个哆嗦,并且把手机扔了出去。
现在的郁金香都是这样的对吗?
好可怕啊,我要拔光全世界的郁金香。
我跟郁金香的恩怨开始了。
郁金香对我的骚扰包括并不仅限于“早安、晚安、吃了没”,最变态的是——
……我先捋捋。
我跟他是上下楼关系,他住在十四楼,我住在十五楼。
某天早上我靠在阳台拥抱初晨的太阳,一边刷牙一边感受新鲜的空气。好吧实际上是楼下有人在吵架。
我看得忘乎所以,忘了自己还在刷牙。
所以有人给我打招呼的时候我惊了。
我住在十五楼啊谁来给我打招呼——行,是十四楼的郁金香。他从阳台外伸出半个身体朝着楼上的我喊了一声“那个谁”。
他自己要吓我,所以泡沫掉在他脸上很正常吧。
我的天啊,他竟然不生气。他找上门来时,我还以为他要来打我。我打开一道门缝,警惕地告诉他,我刚刚是不小心的。
然后他端来一个瓷碗,里面装着平平无奇的早餐,问,看你在刷牙,还没吃饭吧。
我说,哥,里面是不是放了砒霜?
他说,我要放了砒霜我先吃个十斤。
我说,哥我错了,我真是不小心的,别杀我。
他说,我真是看你没吃早饭。
郁金香把碗递给我,我谨慎地接受了。
要知道我可是一个天才杀手,死在平平无奇的早餐中的砒霜里算什么本事?像我这种人的死法应该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最后无人能敌,在孤独寂寞中抑郁而去。
但是太香了,谁爱无敌谁去吧,我先吃了。
哈哈妈的还有个卤蛋。
我接受了他的早餐,心里觉得他很变态。
我以前的带教导师告诉我,受了屈辱还表面笑嘻嘻的那种很能忍的人,心理都有点变态。郁金香他可不是能忍啊,他是以德报怨,还给我送早餐。
从此,每天早上他都会给我送早餐。我取了样本给我的好兄弟拿去化验,事实证明,没有砒霜,反而营养均衡。
我的天啊。
我喜欢恩将仇报,所以很难想象世界上会真的有这种以德报怨的人。
对,我认为他最变态的一点就是以德报怨。
德确实很德。我吃了郁金香一个多星期的早餐了。
我准备请他吃顿饭报答他。
我对着面前的防盗门,哐哐就是一顿乱敲。
郁金香开门了,看见我后非常惊讶。
“哇,你怎么来了?”
我说:“刚刚回家想起了,你晚上有空没?请你吃个饭,这么多天不能白吃你的早饭。”
郁金香瞪大双眼,说:“可以可以可以,进来坐会儿吧,我马上去换衣服。”
我伸长脖子往客厅看,整洁干净,比我爱收拾。我摆摆手,拒绝说,“不了,我就在外面等你就行。”
我看着他走进卧室的背影,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他在家都是半裸的吗?郁金香都是这样的吗?太可怕了。啧,他的背上有些伤,能一眼看出有些年头,这小子干什么的啊这么多伤。不像我,虽然是个杀手,但太厉害了,都不受伤,好苦恼啊。
郁金香果然很快出来了。
郁金香的衣品很好,内搭纯黑高领毛衣,外搭中长暗紫色毛呢大衣,戴着银制方圆环形坠项链,加上他的白毛,我顿时想起了意大利的修女同事整天看的破漫画。阿弥陀佛,我好像看见立体漫画了。
“我来啦。”
“行咱们吃饭去,你有想吃的没?”我边说边跟他去等电梯。
“听你的。”
我随意说:“那行,日料吃吗?”
郁金香笑得好开心,“吃。”
电梯门口站着七八岁的小男孩,我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小男孩唰的一下把头转过去了。
我:……
几个意思啊。
郁金香弯腰,揉小男孩的头,带着笑意说:“好可爱的小朋友。”
我没忍住:“你喜欢小孩?”
郁金香说:“我很喜欢小孩,也很擅长跟他们交流。”
我说:“喔,看不出来啊。”
我们三人走进电梯车厢,郁金香说:“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容戎。”吃了他这么多顿饭,总不能连名字都不告诉人家吧。这可是哥的本名,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像道上的人一般叫我的代号,“泪洒青青草原”。
“‘绒绒’?你名字好可爱呀,好像毛绒玩具。”郁金香说。
“这有什么可爱的。”我说,“——你多大了?”
“二十岁了。”
我吹了一声口哨:“大学生啊。比你大,我二十五,叫我声戎哥不算占你便宜吧。”
“叫绒绒好像亲切一点。”
诡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行随便你。”罗恩这王八蛋平时都叫我容戎,没觉得有哪里亲切,听见他叫我,我就觉得地狱来了。
“带孩子很辛苦吧?”郁金香说。
我没搞懂他的话题跳跃,这跟带孩子有什么关系,我从来没带过孩子。
“是吧,父母要操心的地方很多。”
我们先后出了电梯,我听到了身后的郁金香说:“做单亲爸爸肯定更不容易,辛苦你……”
我惊愕地转头看向他。
那小男孩像风一样从他的身后窜出,去找同伴玩了。
“……”
郁金香指着小男孩的背影:“那不是你孩子?你不是单亲爸爸?”
“???”
啊?
“他什么时候成我孩子了?”我就纳了闷了,极其摸不着头脑,这他妈正常吗?坐了个电梯就多了一个儿子,还成了单亲爸爸,我就坐个电梯啊。
“你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什么时候成了单亲爸爸?”
“你不是三个孩子的单亲爸爸?”
“我为什么是三个孩子的单亲爸爸???”
郁金香的世界观好像崩塌了,他站在电梯里愣了很久,才身体僵硬地走出电梯。
然后被电梯门夹了。
哦,郁金香被夹枯萎了。
郁金香说:“……可能是我误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能让他误会我是三个孩子的单亲爸爸?我家里也没孩子啊。
郁金香欲言又止:“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搞混了吧。”我说,“我不是单亲爸爸,我也没结过婚,也没找过对象。”
我带着郁金香去吃日料,馋挺久了。路上我给郁金香解释清楚我还是个黄花大闺男,不然我的清白就保不住了。
郁金香自从被门夹了,他就枯萎了,垂头丧气,欲言又止,悲上心头,凄凄惨惨戚戚,更与我诉说:“我可能真的认错人了吧。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他以前就说他三年抱俩,前妻肚子里还有一个。”
我说:“什么扯几把淡的话,你被骗了。”
郁金香止步,停在马路边上,轻轻地点头:“应该是,我还是被骗了。”
我乐得用手肘捅他,八卦之心顿生,什么叫“还”?郁金香肯定被骗过不止一次。太可怜了,他只是一朵忧郁的金香而已。
“仔细说说。”
前面路口车多起来了,郁金香绕到我的另一边,隔开我和偶尔经过的车辆。
“跟他没怎么接触过,他就说他三年抱俩前妻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他离开时又用了很离谱的理由骗我。他说……”郁金香捂住脸,悔恨地说,“他说他要去研究金星上为什么没有金星秀,水星上为什么不播放《水星记》,火星爆炸的前一刻刘星到底会不会把头发染成绿的。”
我震惊地说:“我的天啊,比起这段话带给我的震撼,我觉得你相信了这段话更让我震惊。除非你说你的那位朋友是精神病医生,而你是即将出院的患者,不然我很难判断你的智力水准。”
郁金香说:“我也想知道我是怎么信的。”
我说:“长点心吧燕澜,二十岁了不应该啊。”
“哇,你第一次叫我名字诶。”郁金香低头看我。
“哥们不是哑巴。”
“对啊,你不是哑巴,你之前只叫我‘那个谁’。”
……
不怪我啊。
谁让他跟我第一次见面就说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我那个朋友吧。”燕澜继续了他的话题,“他挺那个的,很喜欢骗人,满嘴跑火车,还喜欢不告而别。”
“有好事他担着,有危险我先上。他骗了他朋友五百块钱说给他的自行车加油,其实那五百块给我买了个生日蛋糕,离谱的是,那五百块还是我去还的。他把他的自行车送给我了,后来我才知道自行车也是他诓来的。我的五百块和自行车都没了。”
“这还是小事,最过分的是因为我比他小,比他矮,他到处在外面说我是他的私生子,看起来不对劲是因为我长得太老成,他太显年轻。他搞这么一大堆就是为了让别人多照顾我一下。实际上我也没因为他受到什么照顾,反而因为他仇人太多,被针对了。现在外面还有人说他是我爸。”
“你说我朋友这种人,是不是很狗?”
我感叹着跟他一起走进日料店:“太狗了啊,什么人啊这是,我要是你的话早就揍他了。”
“你也觉得很狗吗?”
“嗯嗯。”
“你觉得狗就好。”
“?”
哈哈,是很狗,不过怎么有点像我干得出来的事?
哈哈,错觉。
这顿饭我越吃越迟疑,越迟疑越害怕。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东西让我没吃完就找借口说有事,直接马拉松二十公里跑到宠物店找老周。
对,我十九岁只身前往训练营的选拔战当教官的那一年,我带过的唯一一个学员,我的亲传弟子,我的假儿子——704。
我去做教官的目的并不是什么“带出一个出色的学员”,也不是什么“当教官有奖金”,只是为了私人恩怨。所以704被我坑惨了。
那一届是所有选拔战中学员死亡率最高的,连教官活着的都没剩几个。
704在我的帮助下成功夺取冠军,成为那年选拔战里唯一一个存活的成员。
记不清了妈的。
唉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704被我坑惨了,最后我把他从火场里捞出去的时候,他正哇啦哇地吐血。
后来我过意不去,陪他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结果他说他的目标是我,他有一天一定会打败我的。
然后我跑了。我怕他成长起来了会扇我大耳刮子。
……现在的他看起来应该没认出我吧。
我怕他知道我就是那个教官,直接给我俩大耳刮子。
我很需要老周的帮助,非常需要。
我宁愿在一群猫狗的包围下去找他哭诉。
隆重介绍一下老周,我们组织在中国的接头人之一,表面上是个宠物医生,实际上是个治人医生,前两年受伤后就来做后勤了。
老周听完我的话后陷入沉思。
老周问:“那这顿饭你给钱没?”
我说:“……忘了。”
老周:“那你完了,今晚你必死。也许他会有恻隐之心,但可能不多。”
小泰迪在他怀里哼哼唧唧,老周安抚着泰迪,说,“容戎啊,不是我说,当初你干嘛那么对人家,现在好了吧。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看不下去,我要是他,我肯定会杀了你。”
我真是丈八的和尚直窜云霄:“你又从哪儿知道的?我都记不太清怎么坑的他了。”
老周说:“你记得那五百块吗?”
我说:“啊他讲过,那是你的?”
老周说:“对,是我的。那辆自行车也是我的。”
“……”我说,“啊。”
老周说:“对你不利的事情你是完全不记得啊。不过还好你记得你把704坑了,不然到时候你被人分尸了我都查不到凶手给家族交差。”
我说:“那咋办嘛……你快点查查燕澜到底怎么找上我的,他现在混得怎么样了。要是混得差的话我直接先发制人。”
老周转过身捣鼓他的电脑了,完全没理会我的焦急:“这样吧,一周后你再来,我帮你查查。但我估计查不到什么东西。自从选拔战后,704就被一个军火商挑走,后来就没什么消息了。至少在意大利是没有。我们暗杀组织是没希望帮你咯,这是你的私人恩怨,家族肯定也不会插手,所以容戎你得做好准备,你可能会单挑一整个军火贩卖家族。”
我他妈。。。。
单挑整个军火贩卖家族。
服了,奥特曼来了都要闪灯。
……等等,军火贩卖军火贩卖……
很显然老周也想到了这一点,缓缓转过椅子来跟我对视。
“我觉得,呃,老周,咱们暗杀组织不会是被燕澜给故意干掉的吧?”
“那你死得更快了,现在704和罗恩都要追杀你。”
我哭了,我现在是梨花带泪柔弱美人。
更恐怖的是,燕澜还给我打了午夜凶铃。
“接不接啊?”我问老周。
“接吧,反正都会死。”老周说。
“别这么不吉利,从我出任务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不觉得我会死。”我朝老周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忐忑地接起电话,“……啊,喂?”
燕澜沉默了一会儿,他那边有歌曲声传来。
“你去哪里了,你不是说你去上厕所了吗?一个小时了都还没回来。”
我说:“……我是去厕所了,我这人比较急你懂吧。我就,厕所玩手机玩的。”
“噢,那你快回来。”燕澜直接把电话挂了。
看起来他好像不是很相信哦。
我沉痛地问老周:“你觉得我今晚需要抱着枪睡吗?”
老周说:“不开枪,你会死;你开枪,会坐牢。哎呀没关系都一样的啦,你们杀手的结局不都是这两种吗?”
“谢谢你的安慰,你他妈才会死,你他妈才会坐牢。”
我愤怒地离开了。
臭泰迪!还冲我狗叫!
我打个车回饭店,一到日料店门口,我的心就凉了半截。
一来一回耗费了接近两个小时,现在已经快十点了。
桌上被服务员收拾过,先前的餐盘已经被收走了,重新摆了两杯茶。店里的客人只剩下燕澜孤独地坐在位子上,时不时张望透明玻璃外的街道。
燕澜还在等我。
完蛋我更愧疚了。
燕澜见我来了,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尴尬地坐到他对面,为了缓解尴尬喝了一口茶。
“……热的啊?”
“嗯,凉了就换成热的。来的时候你说你喝茶不爱喝凉的。”
啊家人们让我死吧。
早知道不喝这个破茶了。
“我以为你又骗我,你不会回来了。”
我把一张照片递给他看,证明我真的去上厕所了。这是我在宠物医院临走时冲着地上的一泡狗屎拍的照。
“你看我真去上厕所了。”
燕澜一口茶喷出来。
“……你来真的?”
“是的。”
“你怎么在地板上上厕所啊?”
我嘴很硬:“啊不行吗,我就是这么没素质。”
燕澜很无奈地看着我:“那行吧,你说的都对。以后不要给我看这种东西了。”
“我们怎么来的,就要怎么回去,不能我一个人回家。”燕澜起身离开,说,“不然我真的会很伤心——我已经付过钱了。”
“好吧。”
我望着眼前高大的背影,想到了六年前的选拔战中的704。
妈的,704不很瘦弱一小子吗,当时瘦弱到我能一拳打死他,怎么现在变成双开门大冰箱了。
他这样的搞什么暗杀啊,走在人群里跟个自由女神像一样,想不看他都难。他不像搞暗杀的,比较像被暗杀的。
就我这样的才叫真正的杀手,他这种的,先天条件上就差我一头。没办法,天资上的事情,我也很无奈。我也不想的,哎呀,先天条件太好了,没办法。
我先仔细想想我跟704第一次见面干了啥。
想想。
我记得吧,那时候是个秋天,给忘了。我依稀记得那是三座海岛,一座岛是训练基地,一座岛是选拔战营,还有一座岛我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我第一天见704,是在训练基地。
我不知道这个举办选拔战的幕后组织者是谁,反正我觉得他应该很有钱,训练基地跟皇宫一样,那个墙壁我哐当一拳打过去,我残血。
我们被带到地下城,巨大的房间里有五十多个学员,全是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小孩儿。六、七岁的,十四五六的,身上都带着伤。在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的介绍过程中,学员就死了几个。我看了下,都是还没我腿高的小孩儿,最严重的肠子都在外面。
他们从带到训练基地开始其实就已经开始了选拔,现在死了指不定能留个全尸,真正的选拔战会让他们东一块西一块。能活下来的有,但很少,精英中的精英,天才中的天才,往届活下来的人都会被来自各个国家的地下势力挑走。
更搞人心态的是,教官一共就二十五个,还一对一教学,也就是说没被挑中的人可以先给自己办葬礼了。当然有那种没教官带着也能获得进入选拔战资格的人,这种几率越等于北极熊推翻相对论。
我记得当时黑衣人第一个介绍的就是我,他说,这是杀手界的天才,thetearfthegrassnd——g,精通各种暗杀技术,出任务从未失误。
我说,鲨臂,少拍马屁。
他没听懂。
一群容貌种族各异的小孩儿里,没多少亚洲面孔,但704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因为他妈的一直在瞪我。
我们一群教官下去挑人的时候,我没忍住停在704面前,用中文问,哥们你瞪我干啥。
704说,我没瞪你。
我才知道704是中国人。
然后我立即拍板选了704做我的学员。
704特别疑惑,当时跟我一起当教官的老周走过来,给704秀了一手。
别疑惑了704,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哈,老周说,g,来说出一个c开头的单词。
我说,哈哈,a香蕉,以后这么难我就生气咯。
704一下子就不疑惑了。
我跟704的孽缘就这么开始了。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唉不想多说,到现在训练基地门口还挂着一个“狗和g不得入内”的牌子。
我看着燕澜的大冰箱背影,在大街上给自己做了个心肺复苏。
总之,我跟704的事情很难一句话概括完。
可以那么说,704完全是我的意料之外,我没想过会在选拔战里遇见704这样的人。有时候我真觉得如果不是704,那么这场选拔战里我带的学员会成为我弄死仇人的牺牲品。
以前704问我,怎么在一群人里挑中他的。
我扯的是,我英语不好,你懂的,跟国人比较合得来。
实际上是因为他看起来太瘦弱了,眼神也很没有攻击性——光从外表上看,是一个很普通很懦弱的人。
我想,这种人成为我弄死仇人的牺牲品,我不会有什么愧疚感,因为就算没有我,这种人也不可能在选拔战里活下来。至少我能让他死得痛快一点。
我初见704的时候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完全没想过怎么去教他杀人、用计、筹谋。我应该是一个很不称职的老师。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慢慢对704改观了,他骨子里有股狠劲儿,把一切都置之度外的只想活命的劲头。
刚开始在基地我们都互相见不着人。我躲在个人休息室玩俄罗斯方块,老周没忍住问我怎么不去训练704,我才知道原来训练已经开始了。704明明是有老师的人,却不明不白地自己一个人训练了五天。我在老周的提醒下去找704,途中碰巧听见路过的小房间里有声音,我推门而入,发现是一群人围着揍704。
我对他们学员间的关系不感兴趣。但这些人明知道704是我带的,还敢去揍704,非常看不起我啊。
我朝他们喊了声,诶。
我连战术护目镜都戴上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认出来我。但胸口这么大个g总能认出来吧。
他们之中的领头人想解释。
我一边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一边掏出枪干掉了他们之中没有教官的学员。
这是我给704上的开学第一课,没靠山的人别跟着有靠山的人胡闹,不然会出人命。
红色的血飙到我的护目镜上,眼前多了一块黑色的阴影。
妈的,脏了,回头把老周的偷来用。
但是我知道这一刻我很帅。
剩下的人跑掉了。
我拉起704问,感觉怎么样。
704说,还好,我很抗揍。
我说,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感觉我帅不帅。
704说,哦,那我没什么多说的。
704的嫉妒已经被我看穿了,不想拆穿他。守护每一个处于青春期的未成年的自尊心,是我们每个成年人的社会责任。
不过谁来守护我的自尊心啊。晚上的时候这个b基地还广播通报了今天我干掉学员的事情,搁那儿警告我。
神经病!都敢办这种活动了还玩这一套!
我悲伤地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在床板上刻了一句话:“小人守小义缺大德不得好死。”
这事也让我琢磨出704应该是被孤立欺负了。
那时候的704很阴郁,不爱说话。这种选拔模式,必然会存在抱团现象,704却像头独狼,哪个小团体都不去。
这小子臭毛病很多,难怪别人不喜欢他。
我离他太近了,他就搁那儿抖,让我别靠近他。教格斗技巧的时候没办法,我只能拿个树枝戳他,我简直像个小丑他妈的。
训练的时候我让他穿少点,我要看清楚他的动作,他非不,非要跟我裹得一样多。我跟他能一样吗,我是帅哥,他连活下去都难。
吃饭也跟没吃过一样,我记得有次晚餐有馒头,我刚咬第一口,这小子就已经吃完了。不过这个我能理解,他这么瘦,看起来就是没吃过饱饭的样子。我善意地提醒他,吃饭吃太快了容易胃胀气。他理都没理我。
不接受别人的善意,704这王八犊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还是挺孤僻,除了跟我说话,几乎不会理其他人。
说实话真的很难跟现在的燕澜联系在一起。
我都不敢相信那个跟居委会大妈一起打乒乓球的双开门郁金香是孤僻犊子704。
在老周的调查报告出来之前,我真不敢就这么下结论,燕澜就是704。脸吧是有那么一点像。怕就怕是我仇人找来一个跟704长得像的人来博取我的信任,然后干掉我。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这是我等待老周调查报告的第三天。
早上五点晨跑回家,在途中的公共厕所洗手。
冰凉的水在手上冲,冲不掉我内心的创伤和烦躁。没用的水,判死刑。
想曹操曹操到,燕澜从后面走进来,他牵着他的比熊,正准备给比熊接水喝。
燕澜比我还惊讶。
燕澜说:“你……你也在呀?”
我摸着后脑勺:“啊,好巧。”
燕澜抱起比熊,盯着我看,说:“你来这儿干嘛呀?”
……什么jb脑残问题。
我看了一眼旁边男厕所的标志。
我说:“来这儿吃自助。”
“……”
“你不仅没素质,口味也很独特。”燕澜说,“我没什么想说的。”
……嘶,这话有点对味了。我终于找到了燕澜身上不和谐的地方,之前他说话一股子做作味,现在找回了一点704的感觉。以前704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至于你我不想多说什么、我完全不想评价你、我不想说话、你能不能s一会儿哑巴。
这么看来,704还是比较无情的。
燕澜说:“起这么早啊,没吃早饭吧?”
我说:“刚刚吃饱了。”
燕澜说:“没吃啊?那一会儿去我家吗?我做。”
太可笑了,他完全没理我,已经学会无视我的话了。
我就说当初704不应该合格出厂吧,都学会无视导师了。
人生啊。
当那只秃子博美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地中海博美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了,我年纪小,承受不住。
燕澜迫不得已把博美关进狗笼。
但它还是在一直冲我叫。
好无语啊,有那么恨我吗,是不是狗也搞歧视?
燕澜说:“它叫甜奶油,是女孩,比较爱美。你把它剪秃了那几天,我带它出去溜溜它都不去。这只比熊叫奶盖小猪,是男孩,可爱吧?”
“?”
行,宠物的取名风格贯彻了燕澜以往的作风,有一股诡异的美感。说实话我觉得真委屈他身上的麒麟了,他但凡把麒麟换成喜羊羊我都要夸他一句童心未泯。
他以前就这么喜欢小动物,我记得我给他绑架过一只流浪猫送给他,他挺开心,当天就给流浪猫取名为“小奶咖”,由此我一直认为他不仅是一个取名鬼才,还有一颗粉红色的脆弱水晶公主心。
我礼貌地说:“很可爱嘛。那你做绝育没?”
“我没做。但它们做了。”
……
“哦。”我应声,“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我……算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咋方便咋来吧,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躺在沙发上看了一圈燕澜的家,这人怎么这么爱干净啊,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记得有一次带他练枪,我就想着让他去杀人试试,别到时候真正进入选拔战的时候枪都不敢开。他那时确实胆小。我抓来几个没靠山的学员,逼着他们在空地上乱跑,然后让704瞄着打。704硬是不敢开枪,人家学员都快跑吐了。
最后是我从背后握着704的手,带着他杀了一个学员才了事。我带着704去看死亡的学员,704还是怕,身体在抖。有句古话以毒攻毒。我把704推到学员尸体边上去,他一个猝不及防,跪在尸体旁边,按了一手白花花的脑浆。
基地代表人说:“……最近有极个别教官不服从管理,滥杀学员。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就要给予处分了。”我不知道他们要给我什么处分,神经病。
704就一个多星期没跟我说话,手也洗得脱皮了,所以我觉得这小子应该很爱干净。
燕澜端着两碗面从厨房走出来,很像人妻。
我跟他都没说话。
我一边吃面一边想以前的事,搞得我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呀?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在想人脑浆。”
“……”
燕澜背过身跟狗玩去了。
不是,我这么招人嫌吗。
凭什么,年纪轻轻被人嫌弃,这不合适吧。
过了半天,燕澜才很别扭地说:“你怎么这样呀,我在好好跟你说话。”
……
不是我哪样了。
必须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我说:“对不起。”
燕澜说:“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你了。”他安静一会儿,瞄着我,扭扭捏捏地说:“……我之前是想在微信上跟你说的,现在你在我就直接问了……你想去看电影吗?噢,我不是说一定要答应,当然答应也很好,我只是想说你拒绝也没关系——”
“?”
这小子耍什么花招,这是他一个纹麒麟的一米九军火贩子该问的问题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以前看过泰国的一个恐怖片《厉鬼将映》,里面讲的就是看过这片子的都死了。他如果出此招,我必立马打飞的回意大利躲避风头。
我说:“看什么?恐怖片的话就不去。”
燕澜说:“不是恐怖片,《山东大战木乃伊之关公在世》。”
我:“……???”
啊?
我吃面的动作停了,这他妈什么东西,这什么啊,具有本土风格的中西结合风俗大片吗。到时候看了这片子我是会被抓去当埃及法老还是埃及艳后。
燕澜的解释是,这片子评分很高,98以上,全是好评。
根据我淘宝好评师的副业,我断定这是刷的。
“我也不看惊悚片。”
“标签说是战争片。”
我尼玛。。。
大战木乃伊怎么不算战争片呢。
燕澜把碗放在茶几上,自己抱着腿缩到沙发角落,看起来很委屈,但是我知道他站着能把我当热水壶提起来。
“没关系,你不想去也没事。”燕澜抹了下不存在的眼泪。
我无语了。
“去去去去,去还不行吗,你再这样我就揍你了啊。”
704,你好狠的心。
我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实话不瞒,704以前很喜欢跟我一起看电影。我们第一次看电影是在基地里,他那时候刚进行完第一场资格选拔,他自己包扎完后很抑郁,因为他唯一一个好朋友在这场选拔里死了。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哭得天花乱坠眼泪狂飙七零八落春夏秋冬五颜六色。
然后我拿出手机怼着他的脸拍了一张他的丑照。
704开口了:“?你哪儿来的手机?删了。”
他夺过我的手机,开始删照片。
哈哈这鲨臂,我的手机有恢复功能。
我说:“我藏鞋底里带进来的。”
他立马把手机扔回给我。
我说:“什么意思?我脚上又没菜花。”
他说:“你闭嘴行不行,我现在很难过。”
然后我又拍了他一张丑照,说:“以后有的是你难过的时候,现在就这么难过了你以后怎么办?我不在了没人逗你开心了。”
704“蹭”地一下站起来,面无表情:“那你看我现在开心吗?”
我从裤裆里掏出一个平板:“我看你挺开心的啊。”
704:“……??”
我说:“我看你那么难过,那我们来看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大电影《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牛气冲天》吧!”
我们两个坐在空无一人的训练内室里开始看电影。地面是钢铁,墙壁也是钢铁,好冷,就像我的心一样。
“你看电影也戴战术护目镜?”
“我搞暗杀这一行你懂的,一般不暴露长相,暴露长相容易死。”
“那为什么我们学员没有战术护目镜。”
“哦,那你以后搞暗杀必死无疑了。”
“??”
我笑起来:“开个玩笑,万一你活不到选拔胜利的时候呢。”
704深吸一口气:“这样,咱们都先不说话。”
我知道他很累了,没打扰他,准备做一个安静的帅哥。
电影没播到半个小时,704已经靠在我怀里睡着了。哈哈妈的,他这么瘦靠在我怀里像只猴子。这小子还挺信任我,还知道换个睡姿,抱着我的腰睡。
我的腰是他能抱的吗。
我立马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脑浆摇匀。
“哥是安眠药吗你就抱着哥睡,还睡得跟猪一样,给我把肩膀都压麻了。起来,别他吊的睡了。”
我想起这段美好的回忆不由得感动得泪流满面,704曾经也是可以钻我怀里睡觉的身材,现在能一头把我撞飞。
不过说实话我真想看看《山东大战木乃伊之关公在世》是个什么东西,我觉得正常人应该拍不出来。
哈哈去看咯。
我穿着燕澜脱下来的外套捧着一杯热奶茶,现在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柔弱的病美人。别问我为什么杀手也喝奶茶,因为杀手也是人。
燕澜在前台排队买爆米花,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这体格不去插队可惜了。他往别人前面一挤,别人挤不动他,看他这个体格也不敢骂回去,更不敢打他,只能愤怒打字发qq空间。这么一想,燕澜真的很有插队的天赋。
我对他做口型:装什么素质哥,去插队。
燕澜没看懂,向我比了个心。
我缓缓对他竖起中指。
燕澜立马转过去无视我。
行吧,又被嫌弃了。
我闲得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凌晨。
不是,怎么凌晨还这么多人看电影啊。
这电影不会真的很好看吧,看这名字也不像啊。
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意识到我做出了一个巨他妈错误的决定,我他妈居然还对这电影心怀期待。
这部电影简直他妈的莫名其妙。
我跟燕澜一起在放映厅就坐时发现人还挺多,心怀期待。开场十分钟后只剩下一半的人,开场半小时后只剩下四分之一的人,开场一半后只剩下我和燕澜了。燕澜这王八蛋还睡着了,睡得跟猪一样,脑袋靠在我肩膀上,导致我的肩膀像被铅球砸了一样痛。
也就是说,只有我一个大冤种完整地看完了这部一个小时三十二分钟四十二秒的垃圾电影。
我简单讲一下剧情。
电影里大背景是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的军队准备进攻山东。日本军队来到一个小镇,镇上人很信关公,尤其是戏班子里经常演关公的台柱子更是把角色活成了自己。这位台柱子就是本剧男主角。
开场十分钟内,这男主角就关公上身干掉了日军,暂缓了日军的进攻行程。
我看一眼电影里欢呼得很僵硬的群演,再看一眼票根上一点半结束的时间,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这位男主角引起日军的愤怒,但他是关公的化身,根本没人能干掉他。
然后。
这他妈的开始宅斗了。
也不是宅斗,戏班子开始班斗。斗了n半天,男主的关公魂被弄没了。
。。。。。然后男主角开始卖豆腐为生,还要被戏班子里的人羞辱。我真无语了我。
这时一个小时已经过去,燕澜怎么就这么像个猪啊,男主角在雨夜里疯狂奔跑大哭都没哭醒他。我只好再次摇匀燕澜的脑浆,“别睡了,起来看木乃伊大战山东人。”
剩下半个小时更加炸裂。在这半个小时里日本人召唤木乃伊对付关公。他们先派出一个埃及艳后勾引男主角,男主角没上勾。哪个正常人会喜欢上干尸。
埃及艳后跟在男主角身边卖豆腐,因为男主角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爱上他了,最后决定跟日本人斩断召唤术的联系。日本人发现埃及艳后叛变了,立马召唤了带着木乃伊大军的埃及法老进攻山东。
我:?
那场面叫一个震撼,一堆劣质特效制作的木乃伊,还有全身缠满了厕纸s木乃伊的群演,埃及法老站在大佐旁边一口一个“太君”,踏进了山东的边界线。
我:?
更离谱的是埃及艳后看了这一幕十分不忍,站出来说“我要当你们的求和使者”。法老心痛不已,捂住心脏开始唱rap。男主角忽然受了刺激神勇大发,一刀一个木乃伊,关公成了他背后魂,握住他的手斩杀木乃伊。埃及法老看变成逆风局了立马带着剩余的木乃伊金光一闪回到金字塔,留下太君跪在地上仰天长啸“不!!!”随之被男主角一刀干掉。
男主角震撼了,我也震撼了。
男主角找了半天埃及艳后去哪里了,到电影结束那一秒他喃喃道“她……离开了吗”。
看完这部电影我大受震撼,看着结局还有拍第二部的架势。除非这个导演是为了洗钱,不然我很难理解正常人会拍出这种电影。
我与燕澜缓缓走出放映厅。
我们都没说话,因为我们两个都无语了。
沉默了很久,我说:“不是听说买了票的可以在小程序上评分吗?你去给个好评,这种好东西大家都要看。”
我总算知道那些好评是怎么来得了。
但我还是想不通啊,我对燕澜发出灵魂质问:“你觉得你对得起我吗?”
燕澜装死。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我乘胜追击:“你觉得你正确吗?带我来看垃圾电影,你自己睡了一个小时。你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你觉得你人道吗?”
“……”
“不要装哑巴,否则你这辈子跟木乃伊复婚三次。”
“?”
燕澜指着我的手。
“不要转移话题,我要上联合国状告你虐待动物。”
“你电话响了。”
好吧,来电人是老周,换做其他人我他妈直接拉黑继续骂704。
猜到老周是来告诉我704的事情,我遮遮掩掩地去外边走廊上打电话。这王八蛋一开口就是:“明年我会去祭拜你的,你银行卡密码是多少?你死之前不要告诉704我是谁,不然以后没人帮你扫墓。”
“滚,我被杀了你也跑不掉。就凭704那小心眼的程度,咱俩都得死在他手上。”
“不过我想知道——”老周一顿,“当初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一直躲着704?”
我也一顿:“你他妈的想点好的,为什么是我做了什么,而不是他对我做了什么?”
“他把你强了?”
“别太离谱。”
我颤抖着挂掉电话,从围栏上翻出去,蹲在空调外机上思考人生。
704现在这体格我是完全打不过,要不我先下手为强把他干掉吧。不不不不太行,上天有好善之心,我也有,不能干掉他。
跑吧,三十六计走为上。
开启飞行模式飞回意大利咯。
我低头一看,区区三楼,如履平地。
我正准备下去,那熟悉的声音直接让我萎了。
“你在干嘛?你想去哪儿?”
我回头一看,燕澜从电影院大厅里出来了,死死盯着我。
我说:“哦,我有点晕车,出来透透气。”
“?”
我捂住头:“头好晕啊!受不了了!好想吐!”
燕澜双手插兜,非常冷漠地说:“我还不知道你吗,又想逃避责任。你没有一点长进,对于你来说我的感受很无所谓,你完全没有在意过我会怎么想。你六年前丢了我一次,现在还要丢下我第二次。”
屎盆子扣头上谁能接受。
我直接不假思索破口大骂:“谁丢下你了,你长点脑子,我那是回国去民政局办离婚证,我当时跟前妻的关系还没有完全理清,我有苦衷。”
燕澜的脸绿了。
我的脸也绿了。
他妈的。
现在是彻底对对方的身份心照不宣了。
燕澜抬手招呼我:“……你先从空调外机上下来,那儿危险。”
我抓住铁栏杆,说:“我下来了你要骂我。”
燕澜百思不得其解:“我哪儿骂你了?”
我说:“你骂我没长进,还说我喜欢逃避责任。”
燕澜说:“行。不过你确实是这种人。”
“……你他……”话音未落,我的余光发现背后有一团黑影迅速往下坠。我意识到什么,迅速看向楼下,发现有三个人坠楼了。
我:?
那三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躺在血泊里。
我:?
我抬头看向顶楼,首先排除是意外,因为这栋楼的楼顶防护台挺高,正常人还真摔不下去。自杀吗,那还挺有仪式感。
他杀?
呃,我承认我杀过很多人,但这三个人真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爹的,咋回事儿啊。
“……不是我杀的。”
燕澜也靠近围栏看了一眼楼下的三具尸体,面色凝重,对着我说:“……我知道,你先从空调外机上下来。”
首先,我要怎么给警察解释我是良民呢?
其次,我要怎么给警察解释我蹲在空调外机上的原因呢?
最后,那三个人真不是我杀的。
我在家里蹲了一晚上都没想出办法来应对这件事。谁能想到看个电影也能遇见这种堪比名侦探柯南一样的奇葩概率。
头要炸了。
一边是警察,一边是燕澜,还有一边是不停换电话号码像三大运营商一样给我打骚扰电话的罗恩,这简直是“前面是狮子后面是老虎下面是鳄鱼,问:现在你要怎么过桥”的难题。
答:三枪崩了他们。
但现在不行,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上一秒开枪下一秒就已经在审讯室坐着了。
雪上加霜,锦上添花。
警察的效率比我想办法的效率高,在我翻阅民法典查找开枪击毙警察、燕澜、罗恩会被判几年的时候,警察已经找上门了。
我踏马直接鞠躬。
没办法,混我们这行的天生怕警察,“……坐会儿吗哥。”
老警察向我道谢,出示证件,说:“您好,不用了。我们是h市公安局的民警。”笑得挺和蔼,有点笑面虎的意思。他瞟了一眼我的手,接着说:“经过监控显示,您似乎昨天目睹了一起刑事案件。按照法律规定,我们有权对您依法进行传唤询问。”
啊我操这么直接啊。
“又不是我杀的干嘛问我。”我说,“直接是市公安局的来,这事这么严重?”
老警察笑而不语。
我忍不住继续说:“在商业中心跳楼,网上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们封锁得还挺快。一个晚上就定性刑事案件了,效率也挺高。就是不知道查得稳不稳,破得快不快。”
老警察对我话语里的讽刺听而不闻,反倒是笑起来:“我们办案自然有我们的方法。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
我还能怎么办,只能乖乖地跟他们走呗。
我估计燕澜也已经被传唤了。
这事儿对我俩来说就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有这破运气。
我俩在这起事件里面最大的疑点也就是“不报警”了。但“不报警”的理由随口一编就能有七八个。
到审讯室后,老警察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为什么不报警。
我随口一扯,我跟我朋友第一次在大半夜遇见这种事,心里觉得渗人,也怕惹上麻烦,所以头脑一热就回去了,警官,我回去后想清楚了,正打算跟我朋友一起来报警呢,没想到你们就上门来了。
老警察问,那您蹲在空调外机上?
我卡壳了。
我说,跟朋友吵架了。
老警察问,因为什么吵架?
我说,他就说我没长进呗,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老警察跟一旁的女警对视一眼,他继续问,您的职业是?
我说,在宠物医院做美容师。
老警察说,您以前从未做过相关工作。
我说,是的,我现在是个学徒而已。
老警察把目光移向我的手,说,麻烦给我们看一下您的手掌。
我照他的话展开了。
老警察说,您这个茧是做什么工作长出来的?您的资料显示,您是孤儿,而后被一个意大利家庭收养,您为什么忽然回国了?
我打断了老警察的话,说,想回国了呗,我这个茧就这样长出来的,我那边的家庭挺富裕,会让我们去训练场碰碰枪,后来我发现我长茧了,他们告诉我可能是因为练枪长出来的。
老警察笑着说,您这个茧比我们同事的还厚,很刻苦啊。
他拦下记录的女警,摇摇头,重新看向我。
“二十一年前,也就是您被收养的那一年,h市新福孤儿院发生了一场大火,许多人失踪了,其中孤儿有八名,工作人员三名。您对这事有印象吗?”
“没有。那时候还太小了吧。不过警官,这跟案件相当无关,我有权利不回答。”
老警察微笑着扶住警帽,说:“您说得对,我也就随口一问罢了,您不用放在心上。”
我没想到的是,我竟然这么轻松就混过了审讯,老警察并没有为难我,反而就这么让我离开了警局。
让我在意的是,老警察是市公安局的人,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被派来处理地方案件是我没想到的。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吗。
到公安局门口时,老警察从后面窜出来,叫住我说:“容戎!等下等下等下……”
我双手揣在兜里,站定回头看急匆匆跑来的老警察。
老警察说:“我现在用个人身份对您说几句话,您有时间……?”
我连忙说:“有的有的。”
“这起案件您是完全没有嫌疑的。”老警察诚恳地说,“您不用想太多。但我认为您也许会在以后来找我。”
“什么意思?”
老警察递给我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收好,您会用得上。”
老警察叫许巍。
我说:“也有可能是你想找我。”
许巍擦了擦额头的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面。”
我回家后累得往床上一瘫,抬头看了眼水杯,感觉家里不太对劲,但疲惫已经让我难以去想这些事情了。
我并没有把许巍的话放在心上,体制内他们这年纪的就喜欢故弄玄虚,说起话来一层套一层,没点经验都听不出来他们在暗示些什么,索性不听了。
还说刚才许巍口中的新福孤儿院对我的吸引力大些。
那是我以前待的孤儿院,我就是失踪的孤儿之一。
发生火灾的那年也是跟现在一样的秋天,大半夜忽然就有了冲天的火从配电室烧出来。住宿楼离配电室近,加上那天晚上风大,火从配电室扑出来。一下子烧到了宿舍楼。整个楼道真的跟地狱一样。小时候的我想象力丰富,我一直觉得我是一只羊。那天晚上我被烤得咩咩叫,差点变成羊肉串。
我从小就喜欢跑跑跳跳的,我在高温的炙烤下跑得很快,虽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我还是跑出了孤儿院。我从孤儿院后门出去的,后门的街道晚上几乎没人,但真是那么巧,让我遇见了柯罗纳家族的老首领。当时老首领只带了顾问先生和几个保镖,他看见我后表现得非常惊讶。
他来中国的目的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确。我大概猜出来几分原因,在我向老首领求证之前,老首领却忽然因病去世。
自那之后新福孤儿院就破产了。h市的私立孤儿院一夜之间消失不见,都变成了公立孤儿院,比如现在的“h市爱心儿童福利院”,就是二十多年前h市那几家私立孤儿院的前身。
新福孤儿院的火灾是人为——虽然我没证据。后来我跟着老首领回意大利了,也没想过再去调查火灾的起因。
如今许巍这么一提,倒让我措手不及。快二十年过去了,没想过会在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孤儿院。
奇怪的是,以前公安没查过新福孤儿院的火灾,只说是电路老化引起的。现在许巍却提起了,我怀疑这帮子人是在暗地里查,还查得很细。
更奇怪的是,以前老首领为了让收养我这件事情变得更加合法,让我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所以签订的协议是假的。
不,不能说是假的。老首领让我挂名在另外一家孤儿院,借用了“容戎”的身份。
是真的有“容戎”这个人,只是我顶替了“他”而已。
从我顶替“容戎”这个小孩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成为“容戎”了。
所以我特别好奇,许巍到底是怎么查到在名义上跟新福孤儿院毫不相干的我的头上。许巍一个人绝对没那个本事。
要么是碰巧,要么就是以许巍为代表的一帮人已经把二十一年前的火灾事件的经络梳理得差不多了。
我埋在被子里想了半天,什么也没想出来。
算啦不想啦难道还能击毙我吗。
这还不是最烦的,最烦的是704整天在微信上叭叭叭叭叭叭。他应该也被叫去询问了,净给我讲他在背问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说许巍没有为难他,问他一些基本情况后就让他离开了。
我不知道704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存在,既然许巍没多说什么,那么704应该不会出事。
我再次抬头,看见了那个不对劲的水杯。
我终于想起了是哪里不对劲。今天我出门时水杯上的英文字母是朝墙壁的,现在却对准了我。
家里有人来过,进过我的房间。
不会是房东,房东说他们一家这个月要去旅游。
我踏马立即发消息。
我:大哥你怎么这么变态啊你他妈私闯民宅真服了。
燕澜:什么呀╭°a°╮
我:别装了,我知道你来过我家,我对环境的感知能力有多强你心里应该有点数。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这么变态。
燕澜:真没有,我早上在睡觉,中午就被警察带走了,回来后一直待在家里就没出去过。我没必要骗你呀°Д°
我:?
燕澜:你又不在家,我来你家有什么用つд?
我:你把你的颜文字收起来,否则直到人类灭绝我也不会跟你说一句话。
燕澜:好。
我:无奖竞猜,不是你的话还能是谁。
燕澜:警察。
我:他们没搜查令不会来的,许巍的意思很明白,不会在我身上投入过多的精力。
燕澜:我的意思是这个案件之外的、想监视你的警察。
我:……
行吧哥们仇人不光有道上的还有警察,这次我休假的事情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想从我身上敲点证据走也很正常。
但是——
我:不一定,想监视我的人不也只有警察。而且警察未必知道我的准确位置,我的准确位置事情只有罗恩和老周知道。
燕澜:如果你的位置暴露了有点麻烦,你的同事里不会有内鬼吧?
我:有,但问题不大。明天再看看吧。
燕澜:要不要我上来?
我:不用,我能应付。
燕澜:不信。
这两个字看得我血压飙升。
燕澜只是在开玩笑,没扯两句话我们就互道晚安了。
我看着英文字母对着我的水杯。
……
好烦,打工休个假都这么多破事!!!
人打工的时候不仅会遇见狗一样的甲方,还会遇见驴一样的上司、猪一样的同事、从方便面里吃出美洲大蠊的概率。无论遇见了哪一种情况都是灭顶之灾,当四样齐聚的时候,人就会想死。
尤其是在平时表现得像猪一样的同事被你发现她其实是卧底的时候,你更想死了。
我知道我的修女同事不是个好东西,但我没想到她这么不是东西。我被干掉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为了应对猪一样的同事给我带来的麻烦,我跟704在我家对面的楼顶上蹲了三天,就是为了抓住潜入过我家的人。
我举着望远镜,对准我家,整个人都快麻了。
这三天来风平浪静,家里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双手反撑在楼顶边缘的防护墙上,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我说:“你还记得吗704,以前选拔战的时候我跟你的美好回忆。”
“怎么了?”燕澜愣了一下,随即说,“你要是敢提你带着我在山顶上苟了三天差点把我饿死的事,我绝对不会继续跟你换班监视你家。”
“别这样嘛。”我说,“你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
这其实是非常令人感动的一件事。
我跟他一起刚进入选拔战时,我第一时间带他去了岛上的山顶上。
我背着大狙,他也背着大狙;他很兴奋,我也很兴奋。
然后我们两个兴奋地苟着。
就这样苟了三天。
最后一天704饿得不行了,他问我:“我们就这样趴在石头后不动吗?”
按照这儿的规矩,教官是不能出手的。教官就是一就是护送已经丧失战斗能力后,愿意主动弃权的学员出岛的工具。啊学员运气差被一枪打死那也没办法。就是运气差的有点多而已。
我有我的任务,我可不想704一开始就死了,他死了我还怎么玩。至少也得在中途死才行。
我说:“我怕死,我不想我们在混乱中被误伤。”
704郁闷地说:“那也不能把我饿死吧,我们总得去补给站找干粮啊。”
我说:“别急。”
对面山头已经有人开枪了。
704精神来了,说:“一点钟方向有狙。”
我呵呵一笑:“行,那你伸个头出去看看他会不会打你。”
704抱着枪,又离我远了点:“我才不去——我饿了。”
我再次呵呵一笑:“我可以把你打晕,人体就会进入超级省电模式,这样你还可以再撑三天。”
704气得不行,急着想来打我。
哈哈哈根本打不过我。
我松开反剪着他的手,“行了小王八蛋,急什么呢,这样总行了吧?”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汉堡,躺在草地上,说:“吃吗,咱俩一人一半。”
704瞪大眼睛:“你哪儿来的这种东西?”
我闭目养神,随口说:“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大自然送这种东西?”
“神意不可意会,你懂个毛。”我朝天空举起汉堡,老天爷,干杯。
——
“还记得吗,我分了你一半汉堡,你要知道其他人只能啃树皮。”我说,“你还可高兴了。”
燕澜瞥了我一眼:“你记错了,我没有很高兴。而且我吃面包皮你吃肉,你管这叫一人一半?”
我拿出一个苹果啃了一口,说:“苦了孩子不能苦了自己。”
“等等!”燕澜忽然站到我身后,从后面夺走了我手中的望远镜。
我他妈的。
“你把我夹在你和墙的中间很爽吗?”
燕澜说:“真不可思议。”
我:?
燕澜把望远镜放在我眼前:“你自己看看是谁。”
……
我承认,当我从望远镜里看见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傻逼瑶后我彻底绷不住了。
傻逼瑶他摸进了我的卧室,然后围着我的床逛了一圈,最后捡起枕头边上的我的睡衣蒙在他的头上狠狠吸了一口。这一吸给他吸懵了,躺在我的床上喘气。
……
我倒在天台上,给自己掐人中:“……救命……救命……”
燕澜抱着我的上半身,跟我一起掐人中:“怎么了怎么了,我没看清。”
我打掉他的手,“别他妈掐了,这是人中不是你的解压神器。”我深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双手从手指尖麻到小臂,眼前发黑,我缓过气,说:“……他……他在猥亵我的睡衣。”
“……啊?”
“他在吸我的睡衣!!!”
“卧槽!我连看都没看过他就上嘴了?”燕澜愤怒地说。
垂死病中惊坐起,我虚弱地说:“这是重点?”
燕澜缓缓点头,然后剧烈地摇头。
我安详地躺在地上。
去世了。
燕澜俯下身扯我的脸,说:“别急着死,你不想报复这个猥琐男吗?”
我睁开双眼:“怎么报复?我也去吸他的睡衣?”
燕澜说:“你只会让他爽到。”
现在我四肢酸软无力,被这个傻逼瑶加了个buff根本活跃不起来。我麻木地说:“那怎么办,你去吸他的睡衣吗?”
燕澜一阵恶寒:“这么变态,我不去。”他躺在我身边,继续说,“不过话说回来,你就不好奇他究竟是变态还是来监视你的人吗?”
我沉痛地说:“无所谓了,反正我一定要杀了他。”
燕澜说:“……行的,有这个目标也不错。”
我在s尸体。
燕澜转头问:“现在你家是不安全了,要来我家住吗?”
我说:“你当我傻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燕澜说:“没有,你睡卧室。”
“然后某天晚上你打翻了水杯床睡不了了,只能抱着被子来勉强跟我挤一挤就可以对我动手动脚了是吧?”我转过头对他说,“废物,这招你六年前就用过了。”
“……你还挺聪明。”
妈的这倒霉孩子真给我气够呛。
“你还真这么打算的???”
燕澜扭扭捏捏地说:“我不像以前那样了,我没打算对你动手动脚。”
现在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要不然还是去宠物医院跟金毛挤一挤吧。
燕澜看我没说话,偷偷来抓我的手。
我直接在他手背上用指甲一掐。
……
“啊——啊!!!!!”
我回过神来,不对劲啊,燕澜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尖了。
我一睁眼就看见头发烫得跟炮仗炸了一样的大妈抱着一床棉被,正在惊恐地尖叫,指着躺在地上的我们,颤抖地说:“妈呀,这年头还有人在天台上殉情……我就来晒个被子怎么……罪过罪过……”
我没忍住坐起来,说:“罪你个头啊,我们没死,也没殉情。”
大妈抱着被子往后退,惊恐地喊:“……复活了!!!”
她迅速地退回楼道,楼道中传来她尖锐的回声。
我真是……一时间垂头丧气,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我到底是来干嘛的。不是,我回国到底是为了什么?遇见个小王八蛋还遇见杀人案现在疑似被同事出卖。
我躺了回去,从裤兜里掏出两张卫生纸,一张给燕澜盖上,一张给自己盖上。
去世了886。
家里有一股浓烈的男同味。
我把傻逼瑶闻过的睡衣悄悄在楼道烧了,床上三件套全部换了一遍,叫了几个阿姨把家里全部扫过一遍,男同味才散了不少。
我躺在床上想了三天三夜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招男同。
不好意思,虽然本人长得惊为天人,但只有男同追求过我。我问过修女同事,我身上有没有吸引女性的地方,修女同事说我身上有种特质在吸引她,然后她下一句说“感觉杀你应该很爽”。我再也没问她我身上有没有吸引女性的地方。
可能吸引男同就是我的命吧。
不知道是不是瑶收敛了,这几天我都没看见过他。
我让老周查了傻逼瑶,发现他的履历干干净净,人际关系也一目了然,简直就是一个合法好公民。怪就怪在他的履历太干净太简单,像是有人专门造出来的一样。
我检查过家里的插座、家具、配饰,能找的东西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窃听器和微型监控。
难道是我想多了?
傻逼瑶不会真是一个单纯的变态同性恋吧?还是说他压根没来得及装这些东西。
想不通啊想不通啊。
“你找别人问问呗。”燕澜把热牛奶递给我,“你怎么总是不吃早饭。”
“你放那儿。”
说干就干,我立马登上地下世界专用网站英格玛海湾。
我擦,根本进不去。
燕澜凑过来看我狂点一串英文,问:“这好像是*****?怎么回事?你还能进不去这种网站?”
“嘶——”我挠挠头说:“妈的,刚想起来被这煞笔网站给封了。”
“?封了?”
我关掉电脑,仰头看了会儿天花板说:“快十年前吧,这个英格玛海湾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它们给我发了邮件,给我*****求我加入。”
我强调:“是‘求我’。”
说到底,英格玛海湾就是一地下交易网站,人口贩卖、杀人交易、卖毒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卖家不多,买家多。
而我就是最早一批被邀请进去的卖家。
这个网站当初求我进去就是为了借我的势搞噱头,而我纯粹是为了凑热闹就接受了邀请。只不过这个网站后来势力越来越大,竟然变成了一个地下黑帮世界。
后来我仇人在上面接单子,我去他发的帖子里发了两千多张黄图把他的消息压下去了。
然后我的进入渠道就被封了583年。
这可给我气得不行啊,兄弟你不发达的时候,哥们帮过你,兄弟发达了就把哥们号封了。我不靠这个网站接单子,我那几个同事知道我被封号后狠狠地嘲笑我,他们让我养好身体,再活583年就能进去了。
被封号上不了我只能忍气气气气气气气气气吞声声声声声声声声。
我更不理解它一个杀人放火的网站居然因为我发黄图就把我号封了。
燕澜委婉地说:“你的说法不太恰当。可能不是黄不黄图的事情。”
“?”
“这就相当于,你在淘宝某个店家商品评论下发了两千张表情包。要我我也封你。而且我想知道你哪儿来的两千多张黄图。”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找我同事帮的忙,给我做了一个小程序,在网上搜了两千多张黄图发上去的。”
“你宁愿找你同事写程序刷黄图,都不愿意让他教你上网?”
“……”我说,“啊。”
我叹了口气,关上笔记本电脑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总有点心神不宁,前几天那三个死人的事情,我下意识认为那是冲我来的,但事情发展如许巍所说,完全没我事儿了。现在傻逼瑶的事情又来搞得我晕头转向的,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
对此,我只好拉着燕澜的衣角说:“想不想帮帅哥一个忙?”
燕澜说:“你连求我帮忙都要夸自己一下。根本不诚心。”
好吧。
我又说:“帅哥,你想不想帮一个更帅的帅哥一个忙?”
“……?”
我拽着他的衣角慢慢晃,放轻声音说:“你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燕澜扯回自己的衣角,不自然地说:“你……你还是第一次这么……算了……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来劲儿了:“帮我查查这个瑶的事情,最好还能查一下那三个死人,如果你能帮我解决掉瑶和背后的人那就更好了。如果跟国际警察有关,最好也帮我解决了,然后再帮我把英格玛海湾的创立人找出来打他一顿。要不再查一下西尔维娅吧,对,就是那个臭修女,你记得她的,贱得要死。她绝对是叛徒,顺手帮我把她杀了吧再帮我找一下她在帮谁做事……算了要不直接帮我按一下快捷键跳到大结局吧……”
“停停停。”燕澜一只手迅速地拿起装着牛奶的玻璃杯,另一只手掐着我的下巴,直接把牛奶往我嘴里灌。“你真是把我当驴使了——反正你最近事情多,要不来我家,我们还能一起想想。”
“?”
靠,哪儿有这样提要求的。
我呛了几声,抱紧自己:“你别想上我。”
燕澜的脸忽然爆红,像我刚在拼多多上百亿拼团买的劣质垃圾口袋一样红。他羞愤欲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看看你家什么都没有!冰箱里面只有冰!垃圾桶里全是外卖盒子!有三个孩子的单亲爸爸就是这种生活能力吗!”
他吼完后世界都安静了。
我看向他,斟酌几分——谨慎地说:“‘去你家住’和‘你上我’这不就是一个流程中两个步骤吗?”
听完这话燕澜更生气了,他愤怒地端起玻璃杯和碗,直奔门口:“我走了!”他打开门,感觉还不够,愤怒地回头说,“你以后吃饭来我家,别吃外卖!”
我:……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生气是这种样子。
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他折回来继续说:“你今天早上也没吃吧?跟我出去,你一大早把我喊到你家来我都没来得及给你做饭。”
我:……
燕澜过来直把我往外面拉。我感觉像有头牛在拉我,他哪儿来那么大的劲儿啊,以后牛都能下岗让他去犁地了。我抬头一看,天啊,真跟墙一样。别人打拳都还分公斤呢,我要是被他哄到他家里去了,他要强奸我我都没办法反抗,直接321晕。
我从来都没想过会被一个男人以半拽半抱的姿势带着走路,一路上我接受了所有人目光的洗礼。我听见有人说我们两个是神经病了。
高档小区就是不一样啊,住在高档小区的人素质都高,都没人凑到我们跟前说,都是在背后小声说我们是神经病。还说今天神经病还挺多。
我寻思除了我俩还有别的神经病呢。
果然,大门口传来嘈杂声,许多人围在一起看热闹。我心想这应该就是别的神经病了。门口的保安在站岗,连他忍不住往门口瞟。我顺着保安的目光看过去,听见了好他妈熟悉的声音。
“嘶——好熟悉的声音。”我说,“走去看看。”
我拉着燕澜就凑过去,他妈的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拽着燕澜袖子,问:“怎么个事儿?看看是不是熟人。”
燕澜一怔,摆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是那个叫许巍的警察。”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燕澜继续说:“……他好像追尾了交警。”
我:?
我说:“谁追尾了谁?”
燕澜:“许巍好像追尾交警了,交警说他证件有问题要上报。现在两个人吵起来了。”
我:“……”
大概是因为燕澜长得高,许巍一眼就看见了他,趁交警不注意,推搡着从人群中挤过来,面容不善地看着我们。
“好巧啊,容戎,我就是来找你的。”许巍说。
我指着自己:“我?”
许巍点点头。
他小声凑过来说:“安桦出事了。”
我不明所以:“谁?”
许巍解释道:“哦……单说名字可能你不知道——那个曾经出入过你家的那位成年男性,出事了。至于我们怎么知道他出入过你家……他……”许巍没再说下去,这里人多不方便说。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这不那个瑶吗。
我愣住了,朝着燕澜说:“我靠,才几分钟你就隔空下手了?”
许巍说:“下什么手?”
我:……
许巍凑到我耳边说:“安桦死了。”
……
……
什么?!!!!!!!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这可信度还不如说我死了呢。
许巍朝饭店老板要了一笼包子,接着猛灌一口豆浆,说:“事发突然,我们也没料到。我就只来知会你一声。我知道你心里很多想问的,但我也不好解释,上面要求保密。容戎,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六年前发生了一桩案子,在这桩案子有你参与,你还记得吧?g?”
我深吸一口气,提起燕澜的衣领,站起来说:“他家着火了我们有点急事回去一趟。”
许巍连忙说:“别别别,我都把我的身份亮明了,就证明我还是蛮信任你的嘛。我知道你肯定也怀疑过、猜过我的身份,现在我直接跟你说,也相当于向你展现出了我的诚意。”
我说:“我没装,他家真着火了。”
我用力掐了一下燕澜的腰,给他使眼色。
燕澜顿悟:“对对对我家着火了,我刚报的警,许警官你还是先让我们回去救火吧。”
许巍急得站起来拦住我们说:“那我跟你们回去一起救火!”
闻此言,我拉着燕澜坐下来,说:“刚刚火又灭了……”
许巍:“……”
许巍说:“你个王八蛋。”
我挠挠头,还真不明白许巍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说多的啊,你身上的东西有多重要你自己知道,现在黑白两道都追杀你呢,你白白遭了性命,还不如跟我们合作,即使你活不成,也好歹能扒下你仇家一层皮。你这样谁都不信任总不是个办法呀。”他看向燕澜,又说,“这是你朋友?帮手?双拳难敌四手,好好考虑吧容戎。”
没办法了,许巍这是挑明了在说,根本没有给我留退路。
他都这样了我一退再退肯定没用,我索性说:“……我不是那种轻信一两句承诺的人,而且我跟你们合作,指不定我会被自己家的人当成叛徒呢。你这诚意,没拿到实处啊。”
许巍笑了:“钱和权你缺哪样?”
我说:“都不缺。”
许巍说:“那不就是了。钱和权,你不缺,我们也给不起更多。我们也不是强迫你非得跟你合作,也不强求你马上就能信任我们。我们只是给你指条路,无路可走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们。我还是那句话,你以后回来找我的。”
饭店门口的警车开走了,许巍的话还在我耳边回旋。我原本还打算装作不知道慢慢跟他们耗,他这一招弄得我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他敢敞开了身份,就证明他完全不怕我会对他们出手。你别说还真别说,组织里的叛徒和仇家还有别的警察让我自顾不暇,更别说去应付许巍了。
头好痛。
算啦不想啦实在不行就把我杀了吧。
燕澜看我心事重重的样子,犹豫了半天,问:“他说的你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我沉痛地说:“是颜值。”
“……?”
我笑着说:“开玩笑的。就是以前我参加过一个大案子,跟警方有合作。关键线索……也不对,应该说是资源被我拿到了,现在各方都追杀我呢。许巍他的意思应该是要保我。”
燕澜说:“要我帮忙吗?”
我摇头:“不用,这些事情你别卷进来。对了你记得把钱付了,我有点事。”
我得去找一趟老周,要问问家族是什么态度,家族到底知道多少。说起来,老周也是当初的知情人之一,但没接触到核心情报,老周只知道我去执行任务了,而他是作为辅助角色存在,他甚至不知道跟警方还有关系。
这桩案子就是六年前我曾经作为教官参与过的选拔战。
总之就是——某天国际局脑子被驴踢了,突然想去端掉一个地下世界由来已久的“大逃杀”。
我个人猜测是这个“大逃杀”幕后组织者之间分赃不均,有利益争议或是怎样,有人捅到国际局去了。国际局势力盘根交错,既然有势力捅过来,那必然有一股势力接茬。
于是国际局接茬的这股势力悄悄开始运作了。
我们首领找上我,让我跟警方合作出一个保密任务并且带出重要资料,作为回报,警方会在某些地方给我们家族走后门。
作为在地下世界长大的人,我当然知道跟这些机关搭上关系有多重要,只是能让首领亲自来找我的事情,想来是尤其重要的。
我没多想,就顺嘴答应了呗。
当然,一开始我也不明白怎么一回事。
就是警方说的“重要资料”有意思,特别有意思,能让所有知情人坚持不懈追杀我六年。
彼时我跟704找到补给后,我们从山坡上转移阵地。
然后我们在一个山洞里苟着。
704气得不行啊,拽着我的衣领问我到底想干嘛,为什么教官要过多地干涉他。
我气定神闲:“因为我欺软怕硬,如果你打得过我,我就干涉不了你了。你看你现在这么弱,就活该被我干涉。”
自从跟我上了这座岛,704干得最多的就是抱着枪坐到角落生闷气。
我坐过去,说:“别这样嘛,我们说说话,咱们这样与世隔绝,不说话会抑郁的。”
我继续说:“你听外面的枪声,好像有人被打死了。但你看我们多安全,只要没人来,咱肯定能苟到最后。”
704狠狠地瞪着我,我娇弱地看回去。
我说:“你这名字不好听,跟酒店房间号似的。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704震惊地看着我从背包拽出了一张毛毯。
坐靠山壁,我用毛毯盖住自己只露出一个头,看着704,说:“要不你跟我姓吧?你姓g。”我一翻身,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不行,“也不行,g704,有点像高速公路。”
那小子还是没说话。
我自言自语:“你说这些教官不也有生命危险吗?怎么他们也愿意来呢?那个负责人说有奖励,什么奖励能让这群本来就在刀尖上赚钱的人来?”
选拔战最后只有四个名额,只要赢了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学员这么拼就算了,这些教官这么拼干什么?
“那奖励是啥啊?不会是跟背后负责人合照一张吧?那我肯定会炸了这个基地的。”
704忍无可忍,忽然站起来往山洞外走去。
他经过我时,看了我一眼:“你话怎么那么多。”
“诶!”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山洞。
算了随他吧。反正他肯定会回来的。
我还没来得及闭眼,就听见了山洞外的打斗声。打得好凶好激烈,拳拳到肉啊听声音。
我慢悠悠地走到洞口。
果然遇上人了。
想来704是恰好遇见,正被另一个学员压在地上打,旁边是散落的两把枪。704的手正在地上摸索,试图抢到枪一击毙命。很显然,对方不会给他机会,一个肘击下去给704干懵了。
我抱臂坐山观虎斗,轻飘飘地说:“你本事真小。”
……没回嘴,看来是真懵了。
那好吧。
是时候我出手了!给所有人看看第一杀手的实力!
我迅速从腰间掏出枪,对准五米开外的另一个教官直接就是一枪。他完全没来记得反应就被我击中眉心,死得透透的。
压在704身上的学员猛然抬起头,说:“……你犯……”
他没说完,我顺手也给了他一枪。
还好他遇见的是我,如果他遇见的是别人,他可能就活下来了。
“你不说声谢谢吗?”我走到704旁边,他看起来懵懵的,为了唤醒他的意识,朝他喊,“诶!!!!”
704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吐出血沫子,说:“不想。”
好冷酷一小孩。
爱死了。
给他一拳。
刚站起来的704被我一拳又打趴下了。
嘻嘻。
我蹲下去,仔细观察704被打破的嘴角,痛惜地说:“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提着枪去银行免存取钱了,你怎么被打得像狗一样?”
这一激,不得了,704硬生生支棱起来推开我,抹掉嘴角的血,一瘸一拐往前走:“用不着你管我,刚刚你犯规了,为了公平,你自己联系管理员退出吧。”
我走上前去揽住他的肩膀,教育道:“你知道规则的本质是什么吗?规则对于普通人而言是用来遵守的,方便人上人管理,而对于人上人来说,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704瞟我一眼:“歪理。”
我说:“……你都玩大逃杀了还在意理歪不歪吗?”
704甩开我的手,埋头往前走,说:“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跟其他教官好像不一样。但我不会干涉你,你也别来烦我。”
“别嘛。”我抢先一步,把704扛了起来,“我们可是世界第一默契的搭档。”
“?!”
704羞愤欲绝,在我肩上不停乱动,又打又踢,我真服了,刚才跟别的学员打架怎么没见这么有活力,我感觉到有一头牛在打我,一条上岸的鱼在我肩上弹跳。打我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他真该尿检一下。
娇弱的我和狂躁的他一起摔倒在地,他骑在我身上,用力掐住我的脖子,愤怒地骂:“混蛋!”
好害怕,我大声喊:“呜呜呜不要强奸我,我自己脱!”
我开始脱裤子。
他吓得弹起来,警惕地说:“……我没那个意思。”
解裤子的手停下来,我说:“你下次不要用强,我自己脱。”
他沉默很久:“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强奸你。”
“你嘴上是这么说的,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太可怕了。”
他张口欲言,我物理打断施法,捂住他的嘴,押着他回到山洞。
我踏马直接一拳!
好惊喜,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老实的704,我就说嘛,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安静的704和社畜的我。
我从背包里掏出电脑,调出了目前这座岛上所有人的位置。
哇!好多人死了!
704:?
“你哪儿来的电脑?你到底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带过来的?”
我拍拍704的肩膀:“我上面有人。之前在他们身上装了定位,现在先等老周的消息,咱们一得到消息,立马出去屠。所以你不要跟我闹啦!咱们要聪明一点,用最小的损失换最大的利润!”
电脑上的光标不停移动,看得我有点困。
……不行我现在正给政府打工呢。
有点无聊。
虽然704这孩子脑子不太好,脾气也很差,性格也很烂,武力值也不太高,还总是喜欢疯狂地打我,但他还是个好孩子。我要好好关怀他,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拥有杀手天赋,他这样天天看见血腥场景心理会出问题的。
我温柔地看着704:“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来谈谈心吧。”
704说:“不。”
好,我会对他循循善诱的。
我说:“那我们聊聊哲学吧?你怎么看待苏格拉底?”
704说:“不知道,但他应该不会造谣别人强奸他。”
我说:“要不我们还是探讨医学吧?”
704说:“跟你这个直接把葡萄糖往中指扎的人有什么可探讨的。”
704这孩子脖子后面有纹身——04,当然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应该考不了公当不了兵了。让我诧异的是黑色的数字旁边似乎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之前训练的时候我给他扎过葡萄糖,结果还没推下去,老周立马过来踹飞他,骂我哪儿有葡萄糖往人家中指上扎的。我发誓,除了这一次我没往他身上扎过,我也不知道他这些针孔怎么来的。
我懂了,他以前吸过毒。吸毒的人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不好,还会被人歧视,我懂了,他心理有很大的问题。
那不行,我要开导他。
我说:“你以后别吸毒了。”
704:“?这也算医学问题?而且我没吸过毒。”
我说:“那你脖子上的针孔哪儿来的?”
704说:“别人扎的。”
我来兴趣了:“这样,我们玩个无奖竞猜。我猜你的针孔是怎么来的,你猜我来这个大逃杀的目的,你看怎么样?”
“不猜。”704说。
“那好吧。”我说。
空气安静下来,山洞里只剩下我和704的呼吸声。
片刻后——
“其实你以前不好过吧,你的针孔是不是做人体实验来的?”我说。
“……你话怎么那么多?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关于我为什么会猜704是人体实验的对象,这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一开始,我也以为这就是一个泯灭人性的大逃杀而已,后来我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上面的领导说得含糊,我也一直在猜他们说的“重要资料”是什么东西。当然我没纠结这个问题,只是从首领和警方给我关于这个大逃杀的资料来看,我觉得奇怪——其一,这神经活动真的有买家吗,黑帮又不是有病干嘛莫名其妙去买一个不知道底细只是杀出来的还算优秀的杀人机器?杀人机器又不是程序员。比起技术,忠心更重要。如果真有这种黑帮,那他们命中注定散伙三次。
其二,这些教官到底哪儿来的?当然,资料上也没有详细给出名单,我也没办法判断这些人的身份。只是在我拿到这份资料时,一直在想我那时候怎么没这么好的福气还能有教官给我喊停,一个大逃杀还带教官,神经病!
其三,背后的老板他到底能多有钱?据资料上显示,这个活动持续十年以上了,还非得找一群年龄不大的小孩儿来,搜刮来的小孩儿还全世界各地都有,搜小孩儿又不是择豆角,这又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所以我觉得这个活动不是一般的奇怪。当上面委婉透露出这些跟人体实验有关时,我就想通了。
合着买家是去看人体实验结果的金主,教官是监控实验品身体状况的人肉记录仪,背后的老板不好说,指不定什么莫名其妙的大势力搞人体实验以谋求医学大跨步,以此牟利的商人、或者是不可言说的一群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
首领以我们家族也要插手人体实验这项大工程为由,把我和老周塞了进来。
704遇见了他命中注定的克星——容戎王子。
比如现在704想动,我往他后脑勺一拍他立马老实了。
704急得不行:“我们两个到底是来干嘛的!……要不你给我说声接下来干什么行不行?我不想跟你谈心了!”
我打了个呵欠,好困啊。
我说:“——挂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