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涯没有进入凉亭,只是站在亭外凭吊,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听竹海的啸声:“仙君,地动将她的墓地毁了,我想将他俩合葬。”
那么大一片花海,在夜见城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化为白烟。许无涯甚至没来得及用灵力接替养那些娇弱的优钵华罗。
孙凌风实在无法见好友尸首,掩住面长长地深呼了一口:“好。”
接棺的人有序而来,他们将玉石棺移到马车上,最后运到画舫上。按照云顶仙宫历来宫规,这口玉石棺将会被画舫运到徐州东海边,举行了海葬后,再继续举办延迟的海祭。
但夜见城既然已经神陨,海祭便换人主持,孙凌风原本想支持许无涯主持海祭,许无涯摇了摇头:“我不愿搅和进云顶仙宫的私事……”
孙凌风不平:“那可是你父亲一手打理起来的宗门,如何算是别宗之事!”她一锤定音,“我以蓬莱仙阁阁主的名义担保,蓬莱仙阁全体上下必定推举你为云顶仙宫代理宗主,夜见城的海葬必须由你主持,六月延迟的海祭,也必须由你掌管!”
许无涯露出多日以来唯一的一个笑容,淡淡的,却足以叫人心神摇动:“多谢仙君鼎力相助。感激之情,无涯无以言表,唯有铭记于心。啊对了,这是家父离世前,托我转交给仙君的。”
他取出那株孙凌风送与他的优钵华罗,在交接时,一封信笺从许无涯的袖里乾坤中飘落出来。
孙凌风捡拾起来,却闻到一股雅致的香气,信笺已经拆封,上面留有夜见城的字迹,她心中疑惑,询问许无涯:“我能打开看看吗?”
许无涯点头。
孙凌风取出薄薄的信纸,见上面写着长而密的字迹,有斑斑的血迹遗落在书信纸页上,想来写信之人,已经是病入膏肓。
第一百零二章
吾妻阿莺,携春入梦。
昨日见遣兴,玉树临风,满心欢喜。闻其名唤无涯,生也无涯信有涯,剑尊惜弟子才德,待兴如己出,吾心甚慰。且兴携仙草,聊赠春意,拜于阿莺前,情谊不改。千言万语,欲说还休,遂作此信,遥寄相思。
…
自云城一别,煌月入冥,鸟弄桐花,牵丝回魂,恍如隔世。形骸假、像容真,身不由己、魂不守舍,登楼观星,戚骇世事,几欲撒手而去,唯有友言:听风者,握世为友。世难以为友,唯妻历历在目。遂恸哭不止。
日暮萧然,文思涸仄,忽觉颈项曲折,意难随笔,身坠深渊,病鹤长悲。九野钧天,六腑三焦,风虐雪饕,肝胆俱裂。欲寻阿莺玉轴,聊以慰藉,翻箱倒柜,不见断愁金卷,忐忑不定,茫然若失。念旧时狂言,勿失勿念,既得勿焦,原是天意不至人间。
吾妻阿莺,吾妻阿莺,若不群之鹤,衔吾冰心往人间,徒留城孑然一身,伶仃飘摇,日日心似刀绞。今分离数十载,城不负所期,幸染顽疾,日夜枕墓而眠,唯望梦中相会。黄泉路远,悬悬而望,恐妻责城姗姗来迟,携数里时花而至,翘首企足,盼阿莺绽妍矣。
至于遣兴,叹往事不堪,愧怍于兴,旦此残身,无以弥补,唯望九泉之下,佑其道途坦荡,缘盖围花。月自难全,世有断肠,聚散离合,天意难违。相逢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