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沈青是被穆崇玉叫醒的。昨夜他心急如焚,忐忑又自责,趴在穆崇玉床边全无睡意,只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陛下的睡颜。可后来不知怎地,天将破晓之时却有一阵睡意袭来,叫他朦朦胧胧地闭上了眼。
甫一睁眼,却见穆崇玉已是梳洗完毕的模样,面含关切地看着他:“沈卿,你怎地睡在这里?难道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沈青顿时睡意全消,冷汗冒了上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呼道:“臣死罪!”
他本是意欲一大早便将那件事告诉穆崇玉的,却没想到睡过了头,若是因此坏了事,他就真的罪无可恕了!
想到此,沈青连忙将昨晚之事告知了穆崇玉。
昨夜便是他领着手下副将在山里设伏,前面一直很顺利,他也不曾恋战,谨遵穆崇玉的嘱咐,打赢了就跑,可没想到却遇上了一个人——邹淳。
沈青对这个人印象非常深刻。当年在南燕和北渝短兵相接的战场上,便是这个邹淳以一当十、异常勇猛地领着一队铁骑,将自己的步兵冲得七零八落,险些全军覆没。
沈青做梦都想跟他再相会于战场,彼此决一死战,以雪当年落败之耻。
昨夜他看见邹淳跟上来,又惊又喜之下就忍不住跳出去交战,恨不能拼杀个你死我亡,可也因为这,自己居然大意了,竟叫那邹淳挑掉了面巾,暴露了身份……
现在回想起来,他悔不能自刎谢罪。要知道那邹淳何许人也?非但武艺高强、军功累累,在北渝时还见他常出入北渝皇帝左右,想必是皇帝非常信任的人,虽不知为何会与徐立辉为伍,可要叫他知道了这鹰头寨的土匪不是别人,正是从北渝逃出的旧燕俘虏,想也知道穆崇玉他们将会面临何等的结局。
若是邹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徐立辉,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徐立辉定然要举全军之力攻打鹰头寨,即便这次被打退了,想必他也会立即调来援军继续进攻。
而若是他将这个消息上奏北渝皇帝,穆崇玉好不容易建立的容身之所就又要暴露于天地间了,等待着他们的,依然是漫无止境的逃亡。甚至这回能不能逃得出去,都是未知之数。
沈青忐忑地说完,立即抬头觑了眼穆崇玉,屏住了呼吸。
病中的穆崇玉脸色苍白,可颧骨上却因为风寒发热的缘故而晕染上两抹斜飞的红霞,更显得人有些憔悴。可那双眼睛却始终漆黑有神,清亮无比。
他静静地听完沈青说的一番话,没有吭声,也没有发怒,眼眸里的神色却几经翻转,最后沉淀下来,变得幽深一片。
过了半晌,才听穆崇玉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并无异样地道:“事已至此,沈卿勿急。”
他那双秋水似的眼眸淡淡扫过沈青,不见怒火,却只见一种温柔的责备,落在沈青身上,倒恍如有秋风拂过,让沈青心里的所有焦灼烦躁都淡了去,唯余一种深刻的懊恼和悔恨扎根心底。
是他太沉不住气了,他应该主动辞去一身军务才是!沈青正待要开口请罪,却见穆崇玉似是不赞赏地摇了摇头,然后道:“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不过现在却不是认罪的时候。”
他把沈青扶起,才将心中所想徐徐道出:“我以为,我们未必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邹淳此人他也有过几面之缘。当日被薛景泓拘着、作降俘的时候也曾听薛景泓感叹过,说邹淳心地淳直,人如其名,绝非一般奸猾之弄臣可比。后来也见到薛景泓将邹淳亲自调任到金吾将军的职位,出入其左右,可见薛景泓已将其视作心腹。
这样的一个人,地位才能都非徐立辉能及,绝不会自降身份,与徐立辉之辈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