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过去一直秉持的想法,便是交好朝臣,君臣齐心协力,让天下真正的太平。
只是嵇恒一次又一次的击碎了。
君臣因利聚,也因利散。
现在的朝臣权势都缚于始皇身上,他们是大秦的开国功臣,功劳甚伟,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压制的,而且这些朝臣互相共事太久了,他想要对天下做出一些调整,势必会触动这些功臣的利益,到时他们反倒会联手来制衡自己。
最终天下反复,难有进展。
因而嵇恒让自己当有断腕之心,当断则断,既然政见不合,那便做实政见不合,就给自己顶上一个睚眦必报的骂名,将这些朝臣都给清理下去,而后提拔任用跟自己政见一致的官员。
继而继续推动大秦革新。
过去他没机会。
但现在。
上天给了。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政治只论利弊,不讲道德。
扶苏一遍又一遍喃语着,只是眼神渐渐坚毅起来。
最终。
他目光变得十分坚定。
他沉声道:“嵇先生说的没错,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大秦接下来几年并不会这么安稳,尤其是父皇身体并不稳定,一旦父皇出现状况,朝堂不稳,天下也一定会状况百出,眼下这些朝臣受世俗观念影响已数十年,非朝夕能改,与其如此,何必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天下从不缺乏治世之才。”
“只要大秦能真正坐稳天下,天下英才岂会不尽入觳中?”
“嵇先生当年在狱中便说过。”
“大秦的一切政策实则都是用时间来换取空间,大秦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
“大秦需要的从来都是独断专行的‘暴君’!”
“唯有暴君,才能顶着满朝大臣、天下万民的质疑骂声,将政策推行到底。”
“是非功过,留给后人评说。”
扶苏目光坚毅。
他已经彻底醒悟过来。
嵇恒已经说的很含蓄了,大秦走的是一条法制务实之路,而以杜赫为首的朝臣,他们更偏向于务虚,一实一虚,实是南辕北辙,刑执之两可,则威不可测,这实是在与皇帝争权。
同时。
扶苏正襟危坐。
嵇恒除了这句话外。
还有一句。
这一句更令扶苏感到心颤。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嵇恒很郑重的提醒自己,若是始皇开启大巡行,无论发生了什么,自己都不要离开咸阳,哪怕是始皇的诏令,他问嵇恒为什么,嵇恒只是说以防万一,至于这个万一是什么,嵇恒没有说,只是说一切为求稳。
到这时。
扶苏隐隐回过神来。
嵇恒恐是担心始皇会在巡行途中出事,到时朝中若无人坐镇,恐会陷入到群龙无首的地步,只是他依旧有些费解,他眼下负责的是军功爵制相关的事,而始皇大巡行,除了镇抚天下,便是行督查所为,到时将关东各郡县清理一番后,他便能够继续推进士官退伍,何况那时正常情况,他应该在军中,若是天下真的有变,自己岂不是更容易平乱?
为何嵇恒执意自己留在咸阳呢?
扶苏有些想不明白。
他嘴里反复咀嚼着‘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句话,只是越咀嚼,越感觉迷惑。
沉思良久。
扶苏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过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还是决定按嵇恒所说去做。
至少嵇恒鲜少出错。
另一边。
嵇恒负手而立。
望着早已光秃秃的桑树。
他轻声道:“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